凌朝风却肃然道:“新君即位,必然要大选人才,你若有心,就别荒废了。”
二山忙道:“掌柜的,我记下了,绝不荒废。”
那之后几日,店里没什么客人,小晚就天天捧着书,凌朝风教几句,她便念几句,是个聪明的姑娘,学得很快。
这一天,一艘船靠在白沙河码头,下来百十来号的人,都是离乡去外头打工的,而凌朝风早就告诉小晚,她爹也坐这班船回来。
她站在客栈门里,望着走过的一波又一波人,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亲爹,但是爹爹直等走到了客栈门前,才认出自己的闺女。
“小晚……真是你?”穆工头放下手里的包袱,揉了揉眼睛,“闺女,是你吗?”
小晚眼睛一热,上前帮爹爹拿东西:“是我呀,自己闺女都不认得?”
凌朝风缓步出来,把穆工头唬了一跳,竟是见这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冲自己弯腰作揖,道一声:“小婿凌朝风,见过岳父。”
穆工头张着嘴,结结巴巴地应着:“好、好……”
他们在店里坐下,张婶送来茶水点心,穆工头好奇地打量着店里。
他虽然很少在家,可也听过凌霄客栈的传闻,他们往来码头总要经过这里,而穆工头记得,大概十几年前,路上突然开出一家客栈,等他再回家时,提起这家客栈,村里人便都说是黑店,后来每每经过,都是离开八丈远不敢靠近。
“爹,你的鞋怎么都是泥。”小晚说着,便道,“你脱下来,我给你刷一刷,不然回家去,娘该说你了。”
当着女婿的面,穆工头觉得不好意思,可小晚早就给父亲准备好了东西,从边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双新鞋,穆工头拗不过,只能换下了。
“我去去就来。”小晚捧着父亲的鞋,与凌朝风说,“你和我爹说会儿话吧。”
凌朝风颔首,待小晚走后,对穆工头道:“媒婆下的聘礼,本以为岳父是知道的,不想岳父竟不知这件事,婚礼匆忙,委屈了小晚,实在是小婿的不是。”
要不是凌朝风派人去找到他,穆工头完全不知道大闺女已经嫁人,此刻看着客栈里的光景,看着女婿一表人才,心里不禁嘀咕,文保他娘倒是把小晚嫁了个好地方。只不过这凌霄客栈名声在外,心里多少有点悬。
后门井边,小晚打了水,坐在板凳上给爹爹刷鞋,忽然听见什么动静,她往柴堆那边看,那里人影晃动,像是有人躲在那里。
小晚心里一慌,但想丈夫和彪叔他们都在店里,没什么可怕的,便壮起胆子走过去。
“你们……”只见柴堆后头,躲着一对母女,年轻的瞧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稍大一些的,许是她的娘,她们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嘴唇都裂开了。
“姑、姑娘,能给口水喝吗?”年长的那位,恳求道,“我们想喝口水。”
正文030只供茶饭,不管闲事
小晚曾经吃过无穷的苦,见不得别人可怜,蹲下来温柔地说:“大娘,请到店里坐一坐,我给你们拿水拿吃的。”
她伸手要搀扶母女俩,可是她们却蜷缩成一团,小晚从年轻女子破碎的衣袖上看见底下的肌肤,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光景,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姑娘的胳膊,掀起衣袖,只见一条条鞭痕触目惊心。
“这是?”小晚的心,顿时揪在一起。
“姑娘,我们只想要口水喝,不要让别人看见我们好吗,求求姑娘。”年长的妇人将女儿护在身后,眼中含泪哀求道,“姑娘,别叫人发现我们的行踪,求求你。”
小晚已是心疼得不行,眼里噙着泪,连声道:“我知道了,大娘您等一等,我这就去给你们拿水。”
“井水就行,我们……”大娘见小晚往店里走,拦着说不要太麻烦,可是小晚已经跑了。
客栈大堂里,凌朝风还在与岳父攀谈,穆工头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颇有几分眼界,聊一聊各地的工程大事,气氛尚好。
此刻穆工头把话题转回闺女身上,带着几分愧疚说:“不知小晚如何与你说过去的事,但我自己明白,十七年来我对不起这个女儿。可我要养家糊口,长年累月都不在家里,实在是……哎,说什么都没用,只盼凌掌柜能多疼惜她几分,那孩子心眼好心肠软,一定会好好伺候你。”
岳父说着这些话时,凌朝风的余光却瞥见小晚偷偷跑回来,趁人不注意闪去厨房,少时又偷偷跑出去,用木盆装了好些东西,行色匆匆的,看来是后门有什么古怪。
但他还是从容地应付了穆工头:“请您放心,小婿会好好照顾小晚。”
后门柴堆旁,小晚捧着大木盆来,里头一壶茶两只碗,几只大肉包子,还有两碟小菜,她摆下东西说:“大娘,你们先吃,我再去拿一些来给你们带着路上吃,你们还要走多久的路,你们……”
她问着,可是娘儿俩却顾不得回答,她们好几天没吃,早就饿疯了,狼吞虎咽的模样,看得人心疼。
小晚便自己跑回去,想再包些干粮,恰好被她爹看见,穆工头嗔道:“闺女,鞋子别刷了,你来坐下说说话,怎么好把姑爷一个人撂下,再叫爹好好看看你。”
“我、我很快就来,就快刷好了。”小晚这般借口着,还是跑开了,把厨房剩着的白面馒头都包起来,装了两袋水,屋檐下风干的萝卜条也抓了几根塞进包袱里,急匆匆又跑回后门去。
可是,柴堆旁空空如也,除了木盆碗碟,娘儿俩还有那些吃的,都不见了。
小晚抱着包袱朝两头看了看,往白沙河码头去的方向,有两道身影钻进了路旁的树丛里。
“你在看什么?”凌朝风的声音突然传来,小晚一慌,手里的包袱落在地上。
凌朝风缓步走来,捡起包袱,稍稍解开看了眼。
小晚摆手道:“我不是要跑,也不是给我爹拿的,相公,我……”
凌朝风没有计较也没追问,只道:“岳父要走了,我们去送送。”
他们进门,包袱被随手摆在一边,夫妻俩送到门前,吩咐二山套了马车,将穆工头送回去。
穆工头连声道谢,走时又看了看女儿,犹豫再三后,从贴身的钱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挑了大的那一块塞给小晚,说:“闺女,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往后跟着掌柜的,要好好过日子。”
提起亲娘,小晚忍不住热泪盈眶,终究是亲爹,她含泪答应着,叮嘱爹爹路上小心,天冷加衣,二山便驾车马车,把穆工头送走了。
马车渐行渐远,凌朝风上前搂过妻子的肩头:“外面风大,进去吧。”
“唔。”小晚忍住了哭泣,擦掉眼泪,轻声道,“相公,谢谢你招待我爹,还给他那么多东西。”
凌朝风没说什么,带着她回店里,恰好听见张婶奇怪:“这只包袱做什么用的,可是穆工头丢下忘了的?现在去追,来得及吗?”
小晚忙跑来说:“婶子,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