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她压根儿没这么想,又不敢指责皇帝的不是,唯有道:“皇上不想吃就撂下吧,奴婢不为难,娘娘也不愿强迫皇上啊。”
弘历却拿起燕窝,连勺子也不用了,一口气灌进嘴里。红颜见他都吃了,心里一踏实,眼眉间不禁有笑意,而这细微的神情都落在了皇帝眼中,他禁不住想开口说话,忘记嘴里的汤还没咽下去,一下子呛住了,吐出了嘴里的燕窝,在桌案后俯身连连咳嗽起来。
“皇上,您没事吧?”红颜一紧张,而外头的吴总管也被惊动了,顿时进来好些太监宫女,没想到他们一闯进来,皇帝反而不耐烦。
这件事儿等红颜原原本本地告诉皇后,被月信的不适折腾了一整天的皇后乐不可支,说道:“皇上就是爱面子,你这不怕死的一张嘴,倒把他难住了。往后你和千雅轮着去送补汤补药,看他还懒不懒得吃。”又见身旁无人,吩咐红颜,“密太妃的事万不要对旁人提起,后宫议政是大罪,我也不过是传句话罢了。”
红颜连连点头,但忍不住问:“娘娘,密太妃这样对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有些无情?”
皇后摇头:“太妃历经三朝,她怎能不明白事情的轻重,庄亲王一家妻妾儿女,老人家想得,是更多人的安危呢。”一面又敲敲红颜的脑袋说,“不是讲好了,不提吗?”
然而这件事,传到宁寿宫就变了个味道,太后听说皇后把红颜派去养心殿,皇帝还为此让大臣等候,并与红颜单独在殿内说了许久的话,怎么看都不成体统。这才刚回紫禁城,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急着去说,皇后一向识大体,如今怎么学起那些妃嫔邀宠的伎俩?
华嬷嬷本是照实说,虽然不晓得皇帝关起门来与红颜讲了什么,但皇后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派红颜去送一盅燕窝,她总觉得是太后多心。
嬷嬷很想劝太后别管这些小事,帝后都是懂分寸的人,可太后那天与她说,万一皇后想要嫡子但要不着,藏一个人在宫里替她生,虽然都是皇帝的儿子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纸包不住火,一旦被人察觉传扬出去,皇家的面子往哪儿搁,岂不是要问,她这个掌权六宫的太后到底管了些什么?
这是嬷嬷没想到的事,而太后能想得这么远,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此刻太后更道:“若是我冤枉了安颐,你倒是说说,这些年她几时会不察觉宫里的动静?虽然还没成气候,还没传得风言风语,可连我都有所疑心,其他人会不知道?若不是安颐有心安排默许这宫女接近皇帝,那就是她去掉宝珍后,再不如从前那般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那个千雅也好,红颜也好,年纪轻不经事,怎么帮她?”
这些话,华嬷嬷赞同,她也不明白皇后为什么把身边多年的人都换了,这么年轻的掌事宫女,虽然能把皇后跟前的事料理好,但要在后宫站稳脚跟,让皇后随时随地洞察六宫的事,她们俩远远不够。
皇后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那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果然自从二阿哥故世后,皇后变了许多,看起来还是一样的稳重得体雍容华贵,但骨子里不知不觉地,像是变了一个人。嬷嬷既然也参不透,只能照着太后的意思,再仔仔细细地查,一步步走下去。
转眼入了八月,回宫数日,各宫的日子都安定下来,指着八月十五,要热热闹闹过个中秋节。如今乾隆四年,过去的三年里为了先帝与孝恭仁皇后的故世,宫中节庆一律从简,旧年的中秋也是平平淡淡地度过。到如今,皇城上下早就卯足了劲,加上阖宫在园子里过了大半年,中秋上热闹热闹,好驱一驱紫禁城里长达半年的冷清。
中秋前夕,病愈的纯妃随众人一起到宁寿宫请安,路上与贵妃一行相遇,两人并肩走了一程,贵妃笑言如今都身体安康,大好的日子等在后头,要纯妃好好保重。
纯妃则道:“那日贵妃娘娘来与臣妾说一番话,走后不久皇上便来了,虽不是你们约好的,可若非贵妃娘娘的话,臣妾怕是要再次得罪皇上,多亏了您一番开解。”
贵妃摇头笑道:“我哪里有你的这般玲珑剔透心,只是人傻一些笨一些,有时候也未必不是好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吗?”
言语间,见娴妃从前头走过,她见贵妃在此,便也等一等,几位都是宫里尊贵的娘娘,衣衫首饰何其华贵,走在一起那光景实在难得,可三人刚刚至宁寿宫门前,皇后的轿子也到了,三人侍立一旁,皇后才探出半个身子,她们便失去了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