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姝的视线在阿秀的脸上微微扫过,也是微有不解,但还是笑着免了阿秀的礼数。
众人落座用早膳,孔氏身边的大丫鬟便进来喊了小丫鬟们去下人房吃早膳,因为一会儿还要过来服侍,所以大家的脚步都不由有些焦急。阿秀在众人中间,个头最小,所以特别引人注目。几个小丫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议论纷纷,都说兰家这回可真是闹了大笑话了,好好的闺女没送进来,反倒便宜了一个小丫鬟,阿秀只都当成耳边风听着了。
阿秀这会儿多少有些认命的感叹,这辈子她是当真要绕着世子爷走的,谁曾想原本以为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两户人家,里头居然会有着这样的牵绊。阿秀只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就听见有人在远处喊她。
“阿秀,阿秀……这边!”阿秀抬起头来,就瞧见不远处几个小丫鬟正并排走过来,为首的阿月一个劲朝着她着手。阿秀笑着迎过去,拉住阿月的手两人转了几圈道:“我还想着一会儿去找你呢!可巧这儿遇上了,你让我带进来的东西我都带上了。”
阿月一边点头,一边牵着身边另外两个小丫鬟道:“你快看,这是谁?”
阿秀瞧了一眼,见两人都是当时一起被关在赵麻子家后院的难姐难妹,一个叫阿花、一个叫招弟。那高个一点的小丫鬟只笑着道:“如今我叫初晴,她叫初雪。”
阿月只羡慕道:“为什么你们都有这么好听的名字,我还是叫阿月呢!还有阿秀,世子爷有说要给你改名字了吗?你是不是也要有一个跟她们一样好听的名字?”
两人见说世子爷要改名字,只如临大敌,睁大眼睛道:“阿秀,千万不能让世子爷给你改名字!”两个小丫鬟便把当日刚进府的时候,世子爷怎么给初一改名字的事情说了一边,只捂嘴笑道:“也不知初一哪里得罪了世子爷,竟然被叫作阿丑,幸好太太仁慈,给初一改了个名儿,如今虽说也一般,终究也是个正经名儿了。”
阿月听了,也只劝阿秀道:“那咱还是不改名字了,至少叫家里头取的名字,以后出去了,家里头人也好认识。”
阿秀只点了点头,跟着大家伙一起去了下人房用早膳。
阿秀回到海棠院的时候,萧谨言他们也已经用过的早膳,孔氏和众人稍稍坐了一会儿,孔姝便起身道:“姑妈,一会儿给老太太请安后,我就回去了。”
孔氏便问道:“怎么好端端的,才住了两日便要回去?”其实孔氏也知道这次请孔姝来的目的没有达成,可是终究才来了两日就回去,说起来也是国公府失礼了。
孔姝便笑道:“原是昨儿母亲托人来传了话,说是*长公主初八生辰,她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孔氏立马在脑中搜索了一圈,似乎还真有这个事情,只不过最近年节上头事情忙,她倒是也把这个事情给忘了。孔氏便笑道:“瞧我都老糊涂了,差点忘了这事情,幸好你提起来,不然到了那一天,只怕是要失礼了。”
众人又闲聊了片刻,孔氏见时辰不早了,便领着萧谨言等人去老太太那边请安,兰姨娘则告退了下去。赵老太太那边早已经等着孔氏过去了,见外头帘子一动,便知道人来了,也不等人上前通报,便忙不迭问道:“昨儿宫里头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回来了也没过来说一声,我倒是等了一早上了。”
赵老太太就是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孔氏真是对她半点办法也没有,萧谨言知道她两前世就不对盘,所以便上前道:“老太太放心,是好事,大姐姐有了身孕了。”
赵老太太闻言,顿时就眉开眼笑道:“我就瞅着她上次回来的时候,精气神不太好,我还问她有没有瞧过大夫,她只敷衍说瞧过了,看来还是嫌弃我这个老太婆烦人。”
萧谨言便迎上去,拉着赵老太太的手道:“老祖宗快别说大姐姐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若不是昨儿在宫里头晕了过去,只怕这会子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呢!”萧谨言虽然知道这事情原本就是豫王和萧瑾瑜在帝后面前做的一场戏,可也只能在家里头人面前这么说。
孔氏这时候也笑了起来道:“老太太放心,昨儿我见到了豫王妃,她还懊恼着自己没听您的话,不然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倒是惊动了皇上和皇后,就连太后娘娘也派了人过去问候了。”
赵老太太便笑道:“可不是,皇上如今以过了不惑之年了,这才是第一个孙儿吧?若是瑜姐儿有福分,生一个皇长孙出来,那咱们萧家也面上有光了。”
萧谨言这会子倒是信心满满,若是事情和前世一样发展,豫王妃这一胎必定是男孩。
“老祖宗放心,母亲说了,十五那日要再去紫卢寺上香,祈求佛祖保佑豫王妃平平安安的。”
赵老太太只略略点了点头,拧眉道:“这次不如就去法华寺上香吧。”
孔氏便有些不解道:“上回言哥儿的病,也是在紫卢寺做法之后才好的,怎么这次……”孔氏的话还没问出来,就瞧见赵老太太那如针芒一样的眼神射过来,孔氏忽然觉得后背一冷,再想想方才赵老太太说的话,这豫王妃怀的,可是皇长孙。孔氏顿时就有了警醒,这个时候,是该避避嫌了。
阿秀跟着萧谨言出了荣安堂,孔氏便径自回了海棠院去了,只稍作休息,她还要去前头的议事厅见那些个进来回话的管事媳妇,做个当家人便一天也没有的休息。
且说兰姨娘才回了自己住的秋水居里头,就瞧见翠云忙不急的就迎了上来,只小声凑上来道:“回姨娘话,今儿一早兰家传话进来,说是兰二姑娘病重,这会儿子请了好几个大夫,都不管用,眼下只怕快不行了,想着能不能请姨娘想想办法,请个太医到家里去,给二姑娘瞧瞧。”
兰姨娘闻言,只心跳个不停,拍了拍胸口稳住了心神道:“杜太医平日下值了也会去宝善堂看一看的,他们有去宝善堂请人去了吗?”
翠云只蹙眉道:“听来传话的小厮口气,说是二姑娘只怕熬不到下午了,这会儿家里乱成一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方姨娘素来就……”
翠云的话还没说完,兰姨娘就打断了她,只咬着牙道:“既然这样,还是去回了太太,请太太派人拿了国公府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人吧。”兰姨娘再讨厌兰婉,毕竟她也是自己的亲侄女。
原来昨夜那大夫走了之后,兰婉下半夜又发作了几场,刚换好的干净衣裤是弄的一团糟,到最后的时候,整个人身子发硬,眼珠子都已经不会转了,几乎已经是死态了。兰老爷只又派人去请了那大夫回来,那大夫诊过脉搏之后,也只摇了摇头,告诉兰家只管准备身后事了。
方姨娘这会儿已经吓得哭不出来了,连一向讨厌兰婉的朱氏也在小佛堂里头上了几回的香,只求佛祖保佑,兰家千万别出什么事情的好。兰嫣原本对兰婉也是一片怨恨,可瞧着她这幅模样,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道:“你不是处处都喜欢跟我争吗?如今你倒是起来,再跟我争个高下呀!何必这样睡着吓人!”
方姨娘捂着哭的声音嘶哑的嘴,只抱着自己儿子道:“潇哥儿,你去喊一声你姐姐,看她应不应?”
众人围着喊了一圈,兰婉也没一点儿反应。邢妈妈便说,莫不是二姑娘撞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兰老爷这会儿也是病急乱投医,只忙吩咐下去道:“出门,不管是道士还是和尚,都找回来!”
众人便又分头出去找和尚道士去,一家人只搞的乱糟糟的不像话。
兰姨娘见翠云说的如此可怕,也不禁加快了脚步,只一径往海棠院找孔氏,到了海棠院,又被告之孔氏去了议事厅里头办差。兰姨娘便又急急忙忙的往议事厅那边去,才走到半路上,就遇上了正在花园里头陪着阿秀散步的萧谨言。萧谨言见兰姨娘神色慌张,便问道:“姨娘急急忙忙的这是怎么了?”
兰姨娘这会儿也乱了方寸,忙开口道:“兰二姑娘得了急病,怕是不大好了,世子爷这会儿有什么办法,能请个太医去兰家瞧瞧吗?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萧谨言听说是兰婉病了,心里头便有几分不屑。阿秀站在边上,瞧见平常一向淡定的兰姨娘这会儿也焦躁了起来,知道那兰婉必定是病得不轻的,她昨儿进府之前,都没听说她醒过来。兰婉虽然性格不好,可如今病过了,也算教训了,阿秀便开口道:“世子爷,救人如救火,你快想想办法吧!”
萧谨言见阿秀这么说,顿时就有了恻隐之心,只开口道:“姨娘你不用着急,跟我一起去前头,我让我的小厮去太医院跑一趟。”
兰姨娘只千恩万谢,跟着萧谨言去了前院,萧谨言便把事情一一吩咐给了柱儿,并让他在那边守着,等送走了太医,马上回来回话。兰姨娘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只稍稍松了一口气,也派人去向兰家回话去了。
萧谨言这几日不用去书院,且加上国公爷这几日应酬繁多,所以他在家逍遥得很。清瑶瞧着阿秀在萧谨言身边跟前跟后的,一双眼珠子只瞪得快要掉出来一样,只要瞧见阿秀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就跟像要吃了她一样。
萧谨言用过了午膳,便命清霜把房里头所有的小丫鬟都喊了进来,前一阵子他只顾寻找阿秀的下落,房里头丫鬟的事情都没有好好安置,如今闲了下来,倒是要好好布置一下了。
这些丫鬟都是前世跟过自己的,所以萧谨言很清楚她们脑子里的想法,只把二等丫鬟墨书和墨画换成了三等打杂的丫鬟,又让清瑶教出了原先手中的账本给阿秀。让墨琴和墨棋跟在清霜后头学规矩。阿秀看着萧谨言事事安排的这么妥帖,倒像是知道她们的心思一样的,便只抬起头来,悄悄的瞧了萧谨言一眼。
萧谨言亲自把自己文澜院里头的账本送到阿秀的跟前,小声问:“你识字吗?会算学吗?你若是不会,就让她教你几日?”
阿秀看看那脸拉的跟鞋拔子一样长的清瑶,还是乖觉的点了点头道:“小时候我爹教过我识字和算学,稍微会一点,奴婢若是有什么地方不会的,再请清瑶姐姐教我。”
清瑶只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阿秀,萧谨言伸手摸了摸阿秀的脸颊,嘴角笑意泛滥,一旁站着的其他丫鬟,或是羡慕的,或是不耻的,都神色各异的站着。萧谨言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收敛了神色道:“好了,这儿没什么事情了,你们都出去吧,让阿秀服侍我就行了。”
清霜便跟着众人一起出去,才出了门口,就听见清瑶尖酸的耻笑:“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才几天呢,来了一个小丫鬟,世子爷就把你也丢到一边了。”清瑶说着,只挑眉靠到清霜的跟前,一双凤眼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说了让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吧,你瞧瞧,这才几天功夫呢?”
清霜只忍不住冷笑道:“少黄鼠狼给鸡拜年,假慈悲了。还是管管好你自己吧,下次若是再触怒了世子爷,可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了,再过不了几个月就是端午了,你就那么着急想出去?”
清瑶气急,只跺脚道:“咱们骑驴子看唱本,走着瞧!”
萧谨言这会儿正沉浸在他和阿秀美好的私下相处时光,外头的硝烟一点儿都没烧到他跟前来。阿秀身子矮,够着他书桌上的砚台还有些吃力,萧谨言就端着一张小凳子递给她,阿秀红着脸踩在凳子上,捏着袖子一圈圈的给萧谨言磨墨。萧谨言蘸饱了笔墨,想了半日,在平铺的纸头上写下了一个秀字。
阿秀瞧见了,只低着头不说话,佯装镇定。萧谨言便笑笑,问她道:“阿秀,你认得这个字吗?”
阿秀老老实实的点头,萧谨言便笑着道:“这是你的名字,荣而实者谓之秀。”
这句话阿秀前世就听萧谨言说过,当时萧谨言问她自己名字的来处,阿秀依稀记得自己爹曾说过什么“木秀于林”一类的词语。萧谨言闻言,便只摇头道:“那可不是一句好话,阿秀,你记得了,这个秀字,可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字,荣而实者谓之秀,你懂吗?”
那时候阿秀才知道自己在萧谨言心中是这样的,只觉得满满的幸福,如今同样的一句话,从同一个人口中说出来,阿秀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手底下磨墨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阿秀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萧谨言,有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萧谨言难道也保留着前世的记忆,所以才会这样一心一意的寻找自己,对自己好呢?
“世子爷……”阿秀咬了咬唇瓣,觉得有些紧张,如果萧谨言真的还是前世的那个萧谨言,那他会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会死的呢?阿秀抬着头,清澈的眸光里映着萧谨言的样子,萧谨言也低着头看着阿秀,嘴角含着浓浓的笑意。
“阿秀,你愿意跟在我身边吗?”
阿秀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再瞧见萧谨言那双热切的眸子之后,急忙低下头,小声道:“奴婢愿意服侍世子爷一生一世。”既然逃不掉,那又何必再继续逃。阿秀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这辈子,她要学会自保,不能只依赖着世子爷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