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蓉亦是捏了捏手里把玩着的络子,没像平日一样先嚷着要去。
月芙将这三人的反应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心底一片冰冷。
此情此景,与她梦中的片段全然重合。
到现在,她已经不得不相信,梦中梦到的那一切,就是她已经“经历”过的事。
“可父亲不是说过,叫我没什么事,便不必出去了。若在定远侯府又遇见了咸宜公主可怎么办?”
沈士槐咳了一声,放下茶杯,淡淡“唔”一声,道:“你考虑得不错。不过,因公主府尚在修葺,咸宜公主昨日已启程去了东都洛阳赏枫,想来到时不会前来。你不必担心,只管跟着去便是了,也该寻个机会散散心。”
月芙悄悄掐了掐掩在袖口底下的指尖,直到感受到那股钻心的痛,才慢慢地笑了。
“好,我听父亲的。”
接下来,他们再说了什么话,月芙已经都听不进去了,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出的门,又是怎么回的院子,也不记得。
她的心里,只剩下“定远侯”这三个字。
那场可怕的梦境中,一切痛苦的开端,都始于定远侯的生辰那日。
“娘子?”素秋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怎么又在发呆?手也这样凉。”
这几日,素秋和桂娘总觉得她精神不佳,人也瘦了些,时不时便来看一眼,一见她发呆,必要来问。
“没什么。”月芙抖了抖,轻声道,“明日——不,一会儿,你就去一趟慈恩寺吧,我有一句话,要你带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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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落叶
隔了一日,月芙带着素秋等,再一次踏上了去慈恩寺的路。
为了不教家人怀疑,她只说是近来总梦见亡母,心中颇多感慨,便想去寺中上一炷香,请法师念一念经文。
秦夫人与月蓉两个本还想跟着去,一听她要祭奠亡母,只好悻悻然不说话,随她一人去了。
到了慈恩寺,她让素秋一个人陪着,跨入山门,绕过钟鼓楼,照例先上香,又在僧人的指引下,到甘露堂,请法师做了场佛事。
等忙完了这一切,才带着素秋,一同沿着卵石小径,朝厢房的方向行去。
已是深秋,这一条小径愈显幽静。
西院外围的那一面清水墙内,似乎多了几株梧桐。原本繁茂碧翠的枝叶悄悄泛黄,在秋风中萧瑟地摇动。
月芙今日穿了一双粉白的高缦鞋,麻编的厚鞋底,锦缎的鞋面,绣着一朵一朵祥云的纹样,踩上卵石时,依然能感受到凹凸不平。
正是上一次来慈恩寺时,所穿的绣履。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脑海中慢慢浮现那一日的情形。
他站在她的面前,亲自弯下腰,替她拾起了那只绣履,再仔细地放到她只剩罗袜的脚边。
“娘子为何忽然要见楚王?”
四下无人,素秋这才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前日,月芙让她来慈恩寺传的话,便是请一空法师转告八王,请他今日午后来一趟慈恩寺,有事相求。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楚王到底会不会来。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她们与楚王之间,并没有太多交集。
但既然月芙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自然不会再质疑。兴许,是先前月芙到慈恩寺和太极宫那两次,发生了什么她和桂娘不知道的事。
“我有事求他相帮。”月芙掐了掐自己的指尖,淡淡地解释一句。
在她的梦境里,赵恒是唯一一个真正帮过她的人。
被崔贺樟欺辱后,她执意不肯嫁进定远侯府,曾按照赵恒的话,让一空法师将此事告诉他。
赵恒没有食言,当即亲自找到她父亲沈士槐,令他不得如此,要照她的意愿,将她送入玄真观修道。
沈家起初是答应了的。
可不久,河西节度使苏仁方卸甲归京,赵恒感念其多年的养育照看之恩,亲自西去迎接。
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她还是被逼着嫁给崔汲,踏进了崔家的大门。
为了这件事,赵恒归来后,勃然大怒,不但斥责了沈士槐,甚至还同太子和咸宜公主大大的争吵了一番,连圣人的劝说都未听进去。
而再后来,便是他遵守当初圣人许下的诺言,同月蓉成婚。
婚仪当晚,他连新妇的房门也没靠近,当场转身离开,骑着马去了慈恩寺,第二日一早就离开了长安。
听说,他回了河西的军中。
月芙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时的她,已被折磨得精神涣散,不成人样,自顾不暇,哪怕是唯一的恩人,她也已经顾不上挂念了。
她只知道,两年后,在她自己也已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隐约听说河西传来八王病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