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劳烦姑娘了,”朱公子面色淡淡。
阮湘湘被他清冷的眼神一扫,不敢再造次,温婉地收了手。
“我先去换身衣裳,”朱公子起身,眼神却是在接替秦香玉唱曲的何素心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是大步往后舱里去了。
朱公子是什么意思,吴明德了然于心,忙点名,“朱公子没带伺候的人,劳烦素心姑娘去一趟。”
那何素心原是落魄官家女儿,据说她父亲犯了事,这位官家小姐就被没入贱籍,成了风尘女子,只是尽管身在淤泥之中,何素心依然不改曾经官家小姐的傲气,为人清冷如莲,号称卖艺不卖身。
她这作派是很受烟花女子们的诟病的,偏生那些公子哥却十分吃这一套,把何素心追捧成了扬州名妓之首。
没想到朱公子竟然看上了何素心,不说阮湘湘就是在座的艳妓们都暗自咬牙,脸上含着笑等着看何素心如何应对。朱公子的话,烟花里打滚的人都听得懂,这何素心不是标榜着不卖身么,且看她怎么拒绝。
“吴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日的规矩,”何素心按住了琴弦,轻轻淡淡道。她声音清冷,不似寻常女子柔媚,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高洁气质。
“朱公子不是你我可以得罪的人,”吴明德此时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吩咐左右婢女送何素心去朱公子房中。
这些公子哥捧着你的时候如在云端,一旦触及了自身,便可顷刻把人摔下悬崖。何素心冷笑,“我自行去,不用吴公子费心了。”说着就拂袖起身。
吴明德犹怕她跑了,叫人拥着何素心送到了朱公子房里才是放心。
屋子里,朱公子已换了一身石青道袍,腰系玉带,比起那身轻浮的玉色锦袍更显得清隽矜贵。
“公子如此人物,何必强迫区区一个弱女子呢?”何素心面冷如霜,全然没有寻常烟花女子的婉媚。
朱公子,或许该叫他一声燕王殿下,何素心冷然地看着眼前的贵公子,犹记得昔日燕王少年英雄、意气风发,大梁不过立国五年,堂堂燕王竟堕落成了流连花丛的荒唐浪荡子了吗?
“杨小姐,可还记得你父为何获罪?”朱公子对何素心冷淡的眼神不以为意,轻巧地抛出一句话,瞬间把何素心震在了原地。
初次见面,阿福就觉得这位朱公子的声音好听,此时听他低笑,便如春风吹皱了春水,一颗心也跟着他的笑声颤动起来。
看见阿福的脸色愈红了几分,燕王噙着笑,抬手落在阿福滚烫的小脸上。指尖触到的肌肤柔嫩之极,让他想起了慧姐儿爱吃的奶豆腐,白软嫩滑,吹弹可破。他指下不敢用力,生怕碰破了,便只小心翼翼地抚了抚。
“更红了呢,”燕王收回了手,捻着指尖淡笑道。他正值气血方刚,跟前的人又是梦中缠绵入骨的徐氏,不免下腹燥热,只是一看小姑娘稚气未脱的脸,他不得不压下了起伏的心绪,默念三遍清心咒,美人尚小,可有得等。
为什么红,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阿福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了那不正经的朱公子一眼。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就像是话本里的翩翩佳公子,可行事却像故事中调戏佳人最后被佳公子惩恶了的纨绔。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这朱公子一眼,还笑,还笑,就不能正经点么!
被阿福瞪了几眼,燕王也不生气,只觉得小姑娘这样生动活泼甚好,他是不愿再看到她气若游丝的模样了,梦中剜心之痛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刚进来,听你说还要一碗,”燕王转眼看到一个雕漆描金的食盒搁在一旁贴螺钿花草的紫檀几子上,他揭开盖子,里头是汝窑的天青冰裂大肚瓮,揭开一看,胭脂米粥衬着天青瓷色犹如桃花般冶艳。
美食美器,燕王看在眼里,却眸色微冷,扬州的奢靡之风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商人巨贾为了取乐竟有把金箔往水里扔了,看人争抢为乐的。而扬州知府家里,吃穿用度无不精细,价值连城的汝窑瓷也可拿来盛粥。无怪乎有人说举国之财聚于江浙。
燕王思及去年河南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地,朝廷却无力赈灾,眉峰越发的冷峻。
大梁新立,这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这江浙之地因前朝福王肉坦而降,得以免受战火之苦,繁华依旧,同时前朝余孽却也得以喘息,如滴水入海,藏匿其中。在江南,朝廷的掌控还是弱了。
“我吃好了,”阿福敏锐察觉到朱公子气息微变,以为是他嫌弃自己吃得多,她小心翼翼望着朱公子,小声说道,“不要了。”
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话音刚落就很不给主人面子地响了起来,“咕噜噜”。
燕王一下子笑了,调侃地看她,“这就是吃好了?”
“我睡了太久,饿狠了才会吃这么多,”阿福红着脸解释,都怪那个碗太小了,只有她拳头大,只装得下三两口粥,怎么能吃得饱嘛。她说着说着,神色不免带了些委屈。这真不能怪她吃得多!
燕王看她小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十分有趣,暂且把天下大事放到一旁,亲手给小姑娘盛了一碗粥,“你刚醒来,肠胃还弱,不能一气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