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禾迈开腿,抱紧她匆匆下楼。
这一刻,宋茵其实有很多话想问。
想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认识了郁静琪?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脚踝上的痛觉神经牵着她浑身每个细胞突突地跳动,嗓子沙哑干涸,心里有种声音拼命阻止着她把一切问出口,害怕着不可挽回。
她刚还在洗手间里正气凛然说了一堆话,出了门才一转眼,便被事实打了脸,郁静琪的脚确实就是因为她伤的,她自以为的底气十足其实成了狡辩。
宋茵知道郁静琪是个怎样的人,她固然希望她能得到惩罚,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形式。腿伤了对一个舞蹈生来说有多致命,她有着最切身的体会,一个人的梦想和前途可能就这样完全毁掉了。
宋茵心地纯善,家里教给她的,也尽是这些向上的东西。听家里的话,听老师的话,奉公守法、循规蹈矩,乐于帮助别人、不议论人长短……
这在当下,许多坚持听上去大概有些蠢,可她确实这样活了二十年,没遇到过几个太坏的人,也因为这样的性子,得到了许多善意和朋友。
陆嘉禾做的事一时半会儿对她来说冲击太大,宋茵没办法认同这样的做法,却又不能因此去责怪他。也怪不起来。陆嘉禾是因为她才做错事。
还有一点更要命,因为宋茵发现,这一秒,她内心的担忧比内疚要多得多。
担心陆嘉禾授人以柄,担心他被法律制裁……
她想告诉他这样做是错的,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出口,怕他以为这是责怪,怕即使说了还是无济于事。
她没有一刻如此清楚地认识到,两个人的观念差距是这样大,大到宋茵无法想象是什么环境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她知道陆嘉禾对她好,可为什么,唯独对她特别呢?
下到一楼,陆嘉禾把她放在车上坐稳,转身打火的时候,宋茵终于轻轻唤了他一声。
“六一。”
陆嘉禾的身体僵了一下,没回头。
“嗯。”
“以后别再为我做这样的事了。”
像是直到这一刻才得到宣判,她系着头盔的扣子,声音很轻,陆嘉禾险些没听清。
宋茵果然还是听见了。
急促的风从耳畔刮过,哗哗作响,想起刚刚那个陌生的眼神,陆嘉禾唇角动了动,没有开口。
事实上,他心中几乎要被郁躁淹没,开始后悔了,刚才为什么要在楼梯间和那个女人多话。
宋茵像张白纸,简单又纯粹,她是不能理解这些的,等她真正看清楚他的那一天,也许就会讨厌他、疏远他。陆嘉禾只能自欺欺人,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
他都记不清上一次有这样慌乱的感觉是在什么时候了,心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
晋薇度假刚回到京州,飞机才落地便听闻了宋茵住院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她进门便把大衣扔到一边,直奔宋茵床前,“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宋茵本来半躺在床上看书,见晋薇进来,把书放回枕下,床挪开一些给晋薇坐,整间病房放了三张床,狭窄的通道里摆满了东西,放不下凳子。
“就是韧带撕裂了。”宋茵笑了笑。
“片子呢?”
晋薇皱眉,转头四下找磁共振的片子。
“片子被我妈拿给其他医生看了,你知道的,她就紧张这些。”
“大薇,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宋茵拍了拍她的手。
只是给她挪出个位子,宋茵额前便渗出细汗来,疼成这样,晋薇哪里相信她。
“这样老复发也不是办法,你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回头你把片子给我一份,我帮你找人好好看看。”
晋薇的目光扫过病房一圈,眉头不易察觉皱起来,压低声音,“病房也该换了。”
“不用的,”宋茵摇头,“我就是养个腿伤,哪里有这么娇气。”
大医院病房本来就紧张,就算有单间,价格也够人受的,宋茵实在不愿再多给父母增加负担了。
“陆嘉禾呢?”晋薇冷哼一声,“这时候要他干嘛?”
不说还好,一提到这儿,宋茵又记起来了,摇头闷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让他这两天先别来医院。”
陆嘉禾那天取药回来,和赶来医院的宋母碰了个正着。宋母这两天都守在医院,一直想找机会开口问她陆嘉禾的事,宋茵哪里还敢叫他出现。
陆嘉禾似是不高兴了。
宋茵心不在焉剥完手上的橘子,递到晋薇手里。
晋薇掰开一半,又递回她手里,问道,“郁静琪那个帖子,你删了啊。”
宋茵怔了一下,低头,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迟疑了半晌,放下橘子,才轻声告诉她,“郁静琪的右腿骨折了,她现在和我差不多。”
宋茵一方面觉得内疚,一方面也怕有人把事情闹大了,牵扯出陆嘉禾做的事情来。
晋薇眉意外地一挑,转而又像是想到什么,猜道,“陆嘉禾做的?”
宋茵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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