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江少辞飞快瞥了牧云归一眼,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淡淡道:“我觉得正常。”
“那就是很甜了。”牧云归叹气,她举着筷子,无法下箸。江少辞觉得正常,那就是甜到令人发慌。牧云归包饺子时,特意准备了两种馅料,一种是正常口味,另一种,是江少辞喜欢的齁甜版。
牧云归谨慎地挑了一个模样周正的饺子,她低头咬东西,江少辞就在对面看着她。她吃相很秀气,唇红齿白,即便吃饭也不失美丽。饺子里的热气挂在她睫毛上,细小的水雾将落未落,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朦胧了。
江少辞问:“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牧云归不幸挑中了,食物一入口她就绝望地皱起脸。她忍耐地咽下去,赶紧去旁边找水喝,眉心还可怜兮兮拧着:“我说过你是我身边很重要的人,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江少辞沉默。牧云归说她从未来而来,还和那个时候的他很亲厚,江少辞信前一句,却不信后一句。
并非他怀疑牧云归,而是他了解自己。他看似认识很多人,其实能走到他身边的唯有两个,一个是师父,一个是桓致远。其中他对于师父的感情是尊敬,并非亲近,他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仅有桓致远。
现在的他都无法相信人,未来的他若真如牧云归所说,遭遇了很多变故,那怎么可能对人敞开心扉呢?别说,那还是个女子。
但现在,江少辞忽然有些信了。昆仑宗无人知道他偏好甜食,恐怕连他母亲都不记得了,她却知道。他敢肯定,未来的他若遇到这个女子,一定会喜欢上她。
因为自己最了解自己,他现在的心情便是如此。
牧云归终于将那股甜意冲散,她看着面前的饺子,表情略有犹豫。江少辞伸筷,给她夹出一个。
牧云归看了江少辞一眼,低头,果然是正常的。牧云归没有修为,不好辨认馅料,对江少辞来说却轻松无比。他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桌案边缘,他夹一个,牧云归吃一个,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江少辞突然喜欢上这种投喂的感觉。
但他才喂了没几个,牧云归就放下筷子。江少辞不高兴地皱眉:“你就吃这么点?”
牧云归点头,她也不清楚在神器中吃的食物会不会进入她身体,但她素来自律,吃六分饱就够了。
江少辞表情非常遗憾,此刻,他倒也不觉得浪费时间了。牧云归放下碗筷,有那么一瞬间思念长福。如果长福在,洗碗、收拾厨房等事都是长福在做的。
但再想也无用,牧云归正打算起身,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牧云归吓了一跳,表情霎间严肃起来:“怎么了?”
“没事。”江少辞依然懒懒散散倚在桌子边,说,“过年放烟花爆竹,也是凡人庆祝节日的方式之一。”
牧云归推开半扇窗户,朝外看去,果然,天空中升起五颜六色的烟花,此起彼伏,美不胜收。牧云归眼眸望着上空,一朵朵烟花在她眸中升腾、绽放,刹那定格后又坠落,街道外传来小孩子的欢呼声,大人们的叫喝声,牧云归长叹,说:“原来,这才是人间的团圆夜。”
牧云归看外面的烟火,江少辞坐在对面看她。烟火将她的眼睛映亮,她眼中光影变幻,似乎有如歌岁月、漫天星河。
江少辞问:“你没见过这些吗?”
牧云归轻轻摇头,她在孤岛上长大,连四季都没有,谈何过节?江少辞看着那双澄净又无辜的眼睛,忽然道:“屋里看不到什么,论起烟火,还是皇宫的更好看一些。我们出去看吧。”
牧云归惊讶了一瞬,连忙应下。她去换了出门的斗篷,兴高采烈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些,不耐烦出门呢。”
他确实不耐烦,但如果是她,他更不忍心让她失望。除夕夜街上的人并不少,大街小巷叫卖声不断,十分热闹。牧云归顺着主街往皇宫走去,一路上目不暇接,频频被路人撞到。她抬头,环顾熙熙攘攘的人群,由衷叹道:“这么多人,真好。”
江少辞正烦着拦人呢,听到这话,稀奇地扫了牧云归一眼:“你竟然喜欢人多?”
大家只会觉得人挤人烦,谁会喜欢人多呢?牧云归却面含微笑,认真说:“当然喜欢。人多,才代表安居乐业、欣欣向荣。后世,再没法见到这么多人了。”
江少辞默然,这段时间牧云归陆陆续续和他说了未来的事情,他私心里其实不太信世界会变成那个模样,就算是真的,人性这般贪婪丑恶,死了也不可惜。然而此刻,他看着牧云归对司空见惯的事情这样欣喜,心里泛上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也抬头望向黑影攒动的人群,他一直坚信,如果有一天人族灭亡,必是咎由自取,没什么好惋惜的。但如果牧云归不喜欢,他却想做些什么。
江少辞愣神间,手臂被人拽了下。他低头,牧云归握在他的手腕上,一点都不顾修士不能碰别人身体的禁忌。她回头对他笑着,说:“快走,前面好像有舞狮队伍。”
江少辞被牧云归拉着往前跑,他们一路看灯、看烟火、看杂耍,不知不觉就靠近皇城。江少辞一抬眸望到前方的府邸,脸上的笑凝固,嘴唇微微抿起。
牧云归见他发现了,也不再掩饰,直接说道:“你就当为我介绍一下你们家,好不好?”
“这不是我家。”
“好,那就是你父母的家。”牧云归握着他手腕,轻轻摇了摇,“走吧。”
江少辞最终被牧云归拽走了。江少辞是修仙界巅峰,而牧云归没有修为,若他真不愿意,怎么会挣不脱呢?他能被拉走,想来他内心,也不是完全没念想吧。
江萧作为周朝最有权势的大将军,府邸外围了重重守卫,但这些在修仙者眼里如同虚设。江少辞不费吹灰之力就带着牧云归入府,将军府的人都围在前庭看烟花,他们走在府邸里,竟然没遇到任何阻拦。
江少辞看着周围一草一木,许多他以为他忘了的事情,此刻争先恐后跳出来。他记得这条回廊外种着玉兰花,门窗刷的是红漆,拐角的栏杆上雕着如意纹。他记得江萧喜欢名贵的东西,江夫人喜欢鲜亮的花,将军府常年飘着各种香气。
原来,他都记得。
牧云归轻声问他四周是什么地方,江少辞一一回答。他们俩不知不觉走到人声最鼎沸的地方,除夕辞旧迎新,将军府无论主仆,所有人都聚在主院里热闹。小厮们流水一样从库府里搬出烟花爆竹,院子里这边放花筒,另一个地方放烟花架,砰砰声不绝于耳,连彼此的说话声都听不到。
回廊上站着许多衣着华丽的女眷,她们手上套着暖手,各个美丽精致,围着一个中年男子说笑。男子英武伟岸,脸庞棱角分明,岁月并没有让他苍老,反而更助长了他的威武。他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美妇人,她衣冠最为华丽,眼角已经爬上细纹,但是能看出来,她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这对夫妻被众人簇拥,矜贵地看着下方。地上还站着许多孩子,有男有女,大的有成年人身量,小的还被人抱着。有一个男孩极为淘气,看年纪十二三岁,在地上跑来跑去,大家都不敢喧哗,唯独他敢去点小厮手里的爆竹。
牧云归悄悄看向江少辞,他今年十九,六岁被昆仑宗带走,离家十三年。而这个男孩十二三岁,如此受宠,多半是江夫人的嫡出儿子。
这是在江少辞被人带走后,江将军和江夫人又生出来的孩子。一出生就享受了父亲的看重,母亲的溺爱,家族蒸蒸日上的荣光。不知他是否知道,他还有一个兄长?
牧云归轻轻覆上江少辞的手,江少辞回神,对着她淡淡摇头。其实四年前他回来过,他早就知道父母有新孩子了。他被选入仙门,断绝尘缘,不能为父母养老,母亲生一个弟弟环绕膝下,其实很好。
该见的人都见了,江少辞长呼一口郁气,那股若有若无的牵绊终于放下了。他回头,对牧云归说:“我们走吧。”
牧云归用力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跟着江少辞离开。
就在他们转身时,江夫人似有所感,朝旁边看去。正好一树喷花燃烧到尽头,爆发出最后一阵光,连角落也被照亮。江夫人在快速变化的光影中,看到一对少年少女转身离开。
仅有一瞬,火树银花熄灭,角落重归于黑暗。江夫人不可置信地喃喃:“少辞?”
一个侍女隐约听到江夫人说话,忙问:“夫人,您说什么?”
江夫人愣愣看着回廊,那个地方静悄悄的,哪有什么人影?想来,是她看错了。
牧云归和江少辞走出前庭,耳边迅速清净下来。牧云归走在弥漫着硝烟味的湿冷空气中,问:“现在你遗憾了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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