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想了想,伸手把腰间的络子解下来,对着日头放了,轻声问道:“是你吗?”
她等了半晌,玉佩纹丝不动,连个声响都没发出来,就像个寻常死物似的。她皱了皱眉,伸手抚过玉佩,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陡然生了出来,让她不由得轻轻打了激灵,等手指离开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沈乔若有所思,越发断定这玉佩不凡。
她正想着怎么试验才好,就见沈婉带着围裙走了进来,一边擦手一边问道:“馄饨你想吃什么馅的啊?家里有火腿蟹黄还有猪肉,你要是想吃素三鲜的也有菜。”
她说完往沈乔这边看了眼,一笑道:“还盯着你这宝贝呢,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见你把它放在枕头边儿上。”
沈乔分明记得自己是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不过此时已经知道这玉佩不凡,多说也无益,她冲沈婉笑了笑,正要说话,突然小腿一麻,闷哼了一声,就跪坐在床边了。
沈婉见状顾不得再打趣她,吓了一跳,忙走过来扶起她问道:“你怎么了?”
她仔细看了几眼,就见沈乔裤管上有两个小小的破口,忙卷起她的裤腿一看,就见雪白的小腿上两个浅浅血洞,伤的不算重,最多算个破皮儿,难怪走一路也没人察觉。
沈乔却皱起眉头:“估计下午的时候不留神被咬的,那蛇是带了毒。”
沈婉吓得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我去请郎中来看看?”她想到一个土方子来:“听说蛇胆能解毒,要不我给你弄副蛇胆来?”
沈乔安抚她道:“应该不是很厉害的毒,不然我也捱不到现在了。”
她说完暗暗有些懊恼,她并不是粗心之人,但头一回自己除妖还是缺了些经验,也不够小心,幸亏这红蛇厉害在妖法上,毒性并不如何浓烈,不然她这一轻敌命不是都要丢了?那真是害人害己。
她郁闷了会儿,忽然想到下午那一幕,心头一动,瞧了那玉佩一眼,故意对沈婉道:“姐,我突然不舒服起来,头疼脚也麻了,你去帮我请郎中过来吧。”
沈婉给她吓得不轻,也顾不得耽搁,急匆匆就往外跑了,沈乔又不动声色地瞧一眼那玉佩,喃喃道:“也不知道这蛇是什么蛇,倘真是剧毒的,那我今天岂不是要一命呜呼了。”
她说完顿了片刻,屋内并无动静,她正在失望之时,忽然身后一声轻叹:“你不会有事的。”
沈乔心头大震,忙撑起身子忙后看,缺见身后是空空如也,倒是小腿一暖,像是被什么人握在手里,还是那道声音:“我来瞧瞧。”
沈乔急忙抽开腿侧首,就见一个素衣女子坐在她床边,身形闪烁不定,整个人都是半透明的,女子衣袖一拂,屋里的门帘和窗帘齐齐落下,她身形飘忽一阵,这才渐渐稳定下来。
按说大白天闹鬼,除了淡长风那样的家伙,是个人都得心里害怕,沈乔心里却感受不到丝毫恐惧,忙定睛去瞧那女鬼,就见她二十一二的相貌,眉眼倒跟她有五六分相似,剩下的几分说不出像谁,但总觉着在哪里见过,有些熟悉。
她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性子,这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喉咙有些干涩,手指微颤:“你是...”
女子笑看向她:“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
她素手拂过,沈乔腿上几滴黑血冒了出来,伤口转眼便愈合了。
沈乔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觉着能正常说话了,这才轻声道:“我以为你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这才扔下我的,没想到...”
女子含笑道:“死了也是逼不得已的理由。”
沈乔垂眼道:“我不是没想过你死了,但心里还是希望你在世上的哪一处能活的好好的,哪怕是为了什么不着调的理由抛下我也好。”
女子道:“你不恨我扔下了你?”
沈乔摇摇头:“我爹娘都是极好的人,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和睦,待我如亲生女儿,并不因我是收养的就有所薄待。”
女子神色复杂,更多的还是欣慰:“是啊,你要是过的凄楚可怜,那肯定是要恨我的,但你过的和睦幸福,也就没必要恨我了,你运道好,遇见好人家了。”
她一低头,轻声道:“我谢谢你不怨我,也谢谢这户人家代我将你养大成人。”
沈乔静静地看着她侧脸:“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素手又拂过她面庞,虽然她没有身体,沈乔却体会到了实在的温暖,她道:“周影。”
她又笑了笑:“我本想给你取名周景的,景儿景儿...从了我名字的偏旁,不过乔乔这名字也好听。”
沈乔道:“本来我爹是要从女字旁,取名沈娇的,后来觉着娇这个字不适合我,这才改成了乔。”
周影含笑看她,三分爱怜七分自豪:“女子娇娇弱弱有什么好,我觉着乔乔这个名字就甚好。”
沈乔嗯了声,一人一鬼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没有分毫生熟,似乎就是寻常的母女俩喝茶闲谈,亲近热闹。
她抿了抿唇:“...我生父呢?”
周影不意外她问这个问题,神色却淡了几分,远不及提到她时的慈和:“他死了,被我亲手杀的。”
沈乔怔然,周影细心帮她放下裤管,取出薄被给她搭上:“你伤才好,不要想那么多。”
沈乔按住她的手,虽然没有实体,这个动作却说明了她的意思:“我想知道。”
想知道你是谁,想知道你来自哪里,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扔下我,想知道你怎么就孤零零的死去了?
周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我不是寻常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普通的小家碧玉,自小我就被选入了一个叫御魂宗的门派,我有个嫡亲的姐姐,也跟着我一道儿入了宗门,她学什么都比我快,不论是法术还是经集符箓,其实我的根骨天赋也不差,只是有她比着,我就成了寻常人,她也被当成下一任宗主培养起来。”
“不过我志不在此,也从没嫉羡过她,所以我们俩的感情一直不差,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她眼神幽凉,自嘲地笑了笑:“御魂宗根基多在南边,尤以大理居多,宗门里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我虽觉着无趣,但也不知真正有趣的日子是什么,只以为活着就这样了,直到后来遇上了一个人...”
她神情微微一黯,不过很快淡漠下来:“他是段家不知第几代的公子,在大理那处也算名门,我们后来暗生了情愫,也是我自己蠢笨,一时不察竟有了你,这是犯门规的大事儿,我又不想堕胎,便想着跟他逃离出御魂宗,从此一家三口,也乐得逍遥,直到这事儿被我那好姐姐知道了...”
她挑了挑唇角,眼里几分阴冷,这时候就有些厉鬼的模样了,她却不欲沈乔看到自己这般模样,转眼便敛了神色:“她知道了我的事儿,假意要帮我的忙,还隔几日就炖了安胎药帮我保胎,我那爱人本来极为不愿,她不知劝说了什么,他竟然也同意要了这个孩子,还隔一阵就过来安抚我,甜言蜜语,好话不尽,我当时真对她感激极了。”
沈乔抿了抿唇:“那你...”
她面色越发冷淡:“直到临近生产我才觉着不对,我的本事虽不及我那好姐姐,但是简单的占卜还是能做的,生下你的时日本是个阳光普照的好日子,没想到期限临近,我的肚子还没有动静,我这才起了疑心,仔细探查了一番才知道,这都是我那好姐姐做的好事儿!”
沈乔不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她...喜欢我生父?”
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能陷害自己亲生妹妹的理由了,可是这个理由也没多靠谱。
周影轻轻一嗤:“喜欢?她这辈子只喜欢她自己,男人对她来说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她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做这些是因为,她想要一个至阴之体的孩子,我的体质本就属阴,那禽兽不如的也是,她趁着我怀孕的时候时不时注入阴气锁到胎儿身上,又用了秘法延缓我生育的时辰,天时地利人和,她的谋算也算是成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