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看起来并不在意,把手上提着的两个袋子递到她手上,礼貌地跟她们道别。
临走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晚上回去打电话给我。”
阮之之心里稍微定了定,依依不舍地点头。
***
回家的路上,阮妈妈开车,阮之之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抱着那两个纸袋,母女俩一路无话。
由于阮之之不会做饭,家里并没有多少食材,所以晚饭吃得很简单,阮妈妈炒了两个清淡小菜,煮了一锅阳春面。
饭桌上依然很安静,阮之之从小就被父母教育,食不言寝不语。
可是吃着吃着,却是自己向来严厉的妈妈先开口:“之之,关于你跟时砚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阮之之对于她的问题毫不意外,她回答地很快,口吻也很坚定:“妈妈,我真的很喜欢他,我已经想好了,一定要跟他结婚。”
阮妈妈叹气:“这个时砚自身条件是挺好的,年纪轻轻就有车有房了,可是之之,他那样的家庭……你怎么知道,心理不会有什么问题。”
幼年时期父母双亡,这跟普通的离异家庭出来的孩子是不一样的,离异家庭的孩子只是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却并没有失去父母的疼爱和教育。可是父母双亡,这意味着在时砚从小到大的人生里,是完完全全没有亲情,没有温暖,也没有人来引导的。
他的人生中缺失掉了亲情这么一个重要的部分,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特殊的生长环境,没有发展成一个心理变态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又怎么能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他,去圆满他残缺的人生。
阮之之听出她话里隐含的意思,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妈妈,时砚他的心理没有问题,他很健康,很优秀,也很爱我,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放下手里的筷子,她抬头,一字一句对上阮妈妈的眼睛,“您不是说过吗?怎么样都好,只要我愿意认认真真地交男朋友,听话的结婚,您都不会管我的。”
从小到大在阮妈妈眼里,自家女儿一直都是一个性格极其内敛的人,几乎从来不会用这么强硬的态度跟她说话。
她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之,不是妈妈古板,不理解你,你仔细想想,他的父母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他说是亲戚照顾他,可是这年头,去哪里找这么不求回报的亲戚?我猜他年幼的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白眼,这种人长大了最容易形成反社会人格。现在你们认识的时间短,可能你还没有发现,但是以后如果你们结婚了,婚姻里多得是一些鸡毛蒜皮乱七八糟的小事,时间一久,他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到那个时候,你再想离婚就晚了。”
不想听。
这些话阮之之一个字都不想听。
“妈妈。”她终于受不了了,把碗筷往桌面上一放,开口打断她,“我吃饱了,想休息了,今天就不帮您洗碗了。”
说完,她起身快步上了楼梯。
身后传来母亲的叹息声,声音不大,却很沉重。
阮之之回到卧室里,把门关上,抱着龙猫抱枕躺在床上,这才觉得世界重新清静下来。
她安静地蜷缩在一角,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意乱。
就这么呆坐了一会儿,她从床上爬下来,打开了今天时砚给她买的礼物。
她先是打开了那个小小的旋转木马,拿出清洁布极爱惜地把木马的边边角角全都擦干净,又抱着看了半天,然后才放到床头柜上最显眼的一个位置。
紧接着,又拿出那条细细的银质项链小心翼翼地戴上。
这条项链真的很漂亮,水晶的质感也好,阮之之盯着花骨朵中间那颗小小的粉水晶,想起刚刚在店里试戴的时候,时砚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锁骨,心跳变得有些急促。
时砚现在在做什么呢?吃过晚饭了吗?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正在想他?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凝神听了听,发现客厅里面已经没有动静,想来妈妈一天奔波劳碌的,现在应该也累了。
她觉得自己刚刚那么跟妈妈说话有些不孝,可是,她又没有办法容忍别人在自己面前诋毁时砚。
时砚怎么会有心理疾病呢?
就算他说过他曾经得过抑郁症,可是在阮之之心里,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时砚现在的状况很好,她跟时砚相处这么久,从来没有觉得他是一个病人过。
他们都是一样的,正常的。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想到临别的时候时砚说了让她打电话给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拿起手机,摁下那串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刚“嘟”了两下就被对方接起来。
那边的气氛不像她这里一样静谧,有些嘈杂,隐约夹杂着风声。
“时砚,你在外面吗?”
“嗯。”男人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不轻不重地传过来,带着几分沙哑:“家里没烟了,我出来买几包。”
“不是跟你说了嘛,吸烟对身体不好。”阮之之听他说去买烟,立刻忍不住念叨,“你看看那些过来人的病例,凡是步入中年后患肺癌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吸烟者,而且你嗓子现在都有些哑了,再吸烟以后会更难受的。”
他笑了,声音沉沉的,带着几分克制:“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怀念烟味。”
阮之之一听到他笑就没脾气。
她乖乖地住了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视线停留在天花板上,一颗刚刚还惴惴不安地心就这么奇异般地安定下来。
两个人很久没有开口,电话也没有被挂断。
听着手机那头时砚的呼吸声,她才感觉到安稳。
这种感觉就像是,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残酷,只要有他在,她的小小天地就依然会花团锦簇,岁月静好。
半晌,她开口,柔柔地说:“时砚,我想你了,你想我吗?”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线依旧冷冽,听她这么说,口吻里有些无奈意味:“你说呢?”
阮之之扑哧一声笑了,顿了顿,她又有些抱歉地说:“时砚,对不起……今天我妈妈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况且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的爱情和生活。”
“之之,该道歉的是我。”他开口,向来淡薄的声音里难得有了歉意,“我不太会跟长辈相处,但是我保证,以后一定会认真学习。”
是啊,从八岁以后,他的身边就没有长辈了,又怎么会知道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