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谢凌云回过神,忙放下车帘,乖乖坐好。
女儿的坐姿看起来无可挑剔。薛氏无法假装看不到她眼中的遗憾。心中蓦然酸涩,薛氏轻声道:“风大,小心着凉了。”
“哦。”谢凌云应着,心说阿娘这是提醒她注意规矩分寸。她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薛氏轻咳一声,与女儿说些贴心的话:“不是娘不惯着你,只是有些难处,你现下还不大懂……不要很娘置气……”
谢凌云认真道:“我没跟阿娘置气。阿娘不喜欢的,我不做就是了……”
“那你……”
“我只是有点不开心。”谢凌云道,“我知道阿娘对我很好,我一直都知道。没有谁比阿娘对我更好了。可我还是……”
薛氏愕然,瞬间明白女儿话中的意思。阿芸还是不开心啊……
阿芸简单憨直,喜怒都写在脸上。她虽然不说什么,可薛氏也知道她不高兴。
起初薛氏对阿芸的管束并不算多,以至于卫氏都曾说过,四房的女儿规矩不够。薛氏原本的打算里,是给阿芸寻一个家庭简单、忠厚老实的后生。她也明白这样的才适合阿芸。
可是,谢家几个女儿,包括谢萱谢蕙夫家都算不错。她就又改了念头,阿芸嫁的也不能差了。
——只是朱门大户,也就意味着规矩更多。她不想阿芸成亲后,为夫家所嫌弃,被婆婆刁难。她想她一定要磨磨阿芸的性子,至少让她身上能被人挑出来的刺儿更少些。
阿芸很乖巧,阿芸很听话。她不让阿芸做的,阿芸就不做……
可是,阿芸说她不开心。
薛氏心中一阵酸涩。
谢凌云看阿娘神色不对,忙改口道:“阿娘,我说笑呢。我没有不开心,出来上香,我高兴的很呢……”
她愈是这般,薛氏心里就越不自在,半晌方道:“娘知道了。”
谢凌云讨好般对阿娘笑笑,向阿娘身边靠的更近了些,主动说起旁的事情。
她说到卧佛寺的古树,那侧卧的大佛,以及后山前人的石碑……
她出门次数不多,每次出去都甚是认真。在她看来,所见所闻俱是风景。
薛氏看女儿说起种种景致,神采飞扬,不免有些怔伀。
忽然薛氏打断了女儿的话:“阿芸不想待在家里?喜欢出来玩儿?”
答案显而易见,谢凌云却转了转眼珠,没有立即回答。确实,她很喜欢在外面。
她前世的梦想就是可以行走江湖。有一把趁手的兵器,有一匹健壮的马,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行侠仗义,浪迹江湖。他们可以看尽天下美景,荡尽世间不平……
至于这辈子,她有点怅然,许久才道:“嗯。”
薛氏握了握女儿的手,没有说话。阿芸这是“不安于室”么?对一个女人来说,不安于室,不是什么好事。
谢凌云看阿娘不开心,便又转了话题,继续说起她上回在卧佛寺的见闻。
终于到了卧佛寺门口,薛氏同女儿下了马车。她们这才发现,今日与平时似是不大相同。
卧佛寺外没有闲人,只有不知谁家的健仆守在一旁。见到他们,便行了礼,问明身份。
谢凌云这才知道,原来豫章长公主今日也来了卧佛寺上香。
薛氏看一眼女儿,叹道:“那可真是巧了。”
不过长公主并未清寺,薛氏母女也被请进了寺中。
苦智禅师正在偏殿与长公主讲经讲到精彩处,薛氏带着女儿也在一旁听着。
谢凌云对佛经不大感兴趣,可是听苦智禅师旁用一个个简单故事来阐述佛理,她也听得入了神。
苦智禅师看着有七八十岁,长须洁白,面色红润,讲起话来声若洪钟,不由得让人心生敬仰。
他讲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长公主向禅师行礼,笑道:“多谢大师。”态度极为恭谨。
苦智禅师回了一个合十礼,并不多话。
长公主又看向薛氏母女。
她见过薛氏,对谢芸更是不陌生。她笑道:“不想竟在此地遇见谢四夫人。许久不见,夫人风采如昔。”
薛氏忙拉了女儿给长公主和苦智禅师行礼。
苦智禅师回礼之后,便自行离去了。
长公主面上含笑:“大师慢走。”
谢凌云寻思着这是有名的禅师,自有几分傲气。跟公主讲经可以,再多的,就不肯了。她心里有些羡慕,又即刻想到,若她也能成“大师”,是不是也会像这苦智禅师一般,人人都要卖她几分薄面?
长公主笑道:“今日在此相逢也是缘分,谢夫人不必客气。”说着又看向谢凌云,她轻轻招手道:“过来。”
谢凌云呆了一呆,还是阿娘推了她一把,她才上前:“长公主。”
“方才我看你听得入了神,可是有什么感悟?”豫章长公主含笑问道。她没有女儿,对年轻的小姑娘一直都有好感。虽然她并不喜欢谢芸,但此时此地看到这个小姑娘,她也愿意和颜悦色,同对方说上几句。
谢凌云道:“其实也没什么感悟,最大的想法是,我若能像大师那样,就好了……”
豫章长公主一愣,继而笑了:“这是什么话?像大师那样?精通佛学?面慈心善?”
“都不是。”谢凌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