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叫牛银花!”小姑娘瞬间提高了声音,还带着稚气的嗓音因为愤怒变得异常尖锐,“不是早告诉你别叫这个名字——”
白术叹了口气:“抱歉,我暂时没改过来,毕竟那是爹娘给的名儿,我以为你——”
“你不是也告诉别人你叫什么白术而不是牛狗娃!装什么正经!”牛银花失控地尖声道。
而她的声音抬高,似乎在后院的其他人也听见了,当感觉到有人鬼鬼祟祟靠近,白术微微蹙眉——只不过那些个下人倒是没什么心机,靠上来便靠上来了,那影子投在了窗子上自己也不知道,不等白术开口牛银花便也看见,疯了似的砸出手中的杯子,大吼道:“都给我滚!”
杯子砸在门上发出“啪”地一声巨响,又一次地四分五裂。
那贴在门上的声音“咻”地一下就没了。
白术坐在桌边不急不慢地拿过那已经倒满了一杯还在冒着蒸蒸热气的热茶喝了一口,然后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暴跳如雷早就哭成了泪人儿的妹妹,而此时,牛银花忽然打了个哭嗝儿,凑上来,一把抓住白术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说:“……姐,我求你,就这一回,你不要跟我抢——你向来对我好的,也总是不跟我抢东西,那时候我们都要饿死了,你都愿意将找到的莲子跟我分……你没有少爷,你还能做皇后呢,你要是带少爷走了,老爷和夫人怎么办,他们肯定也活不了,算我求你了,就算是为了少爷……”
白术垂下眼,看着牛银花。
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从头到尾未曾有过哪怕一丝丝的波澜。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家妹子那张湿漉漉的小脸:“放心吧,你们都会好好的。”
她缩回了手,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使我离开了也一样。”
言罢,她冷静地将那杯热茶一饮而尽,将自己的手从牛银花的手里抽出来,因为用力过大,小姑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在这空当,白术从桌边站了起来,将杯子一放而后道:“我今儿来就是通知你这件事,你也别跟我闹——”
“白术!”牛银花失控地将整整一壶滚烫的热茶扔过来,“你还要不要脸了!”
同时,白术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那壶对她构不成威胁的热茶拨弄开,任由它摔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动,然后她微微眯起眼,看着牛银花——见那张漂亮的小脸儿上挂满了伤心失望至极的泪水,终于脸上露出稍稍有不忍的表情,从怀中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探过手去——
“啪”地一下被打掉。
牛银花瞪着通红的双眼,像是只愤怒的小狗,嗓音沙哑道:“别碰我。”
不碰就不碰。
白术将手帕随手往桌边一放,转身要往外走——走到门边,刚刚推开门,这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微微眯起眼问:“我还没准备立刻行动呢,大概会过了之后的纳彩盛典——埃,那你到底还要不要来?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了。”
牛银花听闻“妹妹”二字,似极为惊怒,平日里说话小小的丫头近乎于尖叫道:“滚!!!!!!!”
白术微微眯起眼:“那宫里若是派人来——”
“没有什么妹妹,白术,咱们今天就算是恩断义绝了。”牛银花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我没你这种自私的亲人。”
正要将脚迈出门槛的人闻言,脚下动作微微一顿,回过头——阳光之下,她脸上居然没有任何的惊慌或者后悔,只是淡淡地跟牛银花笑了笑,用颇为嘲讽的语气说:“你准备就这么跟宫里邀请你去参加我册封的人说呀?”
“我会向他们揭穿你真面目的,”牛银花说,“你不仅不能带走少爷,那皇后你也别想做了!你就等着,等着背负着一身骂名,在宫里老死一辈子吧!”
白术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居然“噗”地笑出了声,她抬起手将垂落在耳边的发微微挽至而后,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稍稍转过头,笑着对牛银花淡淡道:“你说吧——他们觉得我叛国的时候我也没见怕过,而且……为了他,还是值得的。”
言罢,不再去看身后牛银花的表情,她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而后面无表情地走出了牛银花的住处。
宫里派出来的轿子早早就在后门外头等着了,白术脚下一顿,而后往轿子的方向走去——等在轿子外面的是个薛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见白术这么快回来,便凑上来搭话:“姑娘这是说完啦?”
“嗯。”白术垂下眼,伸手自己打开轿门,正弯腰想要坐进去,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公公们公务繁忙,白术哪好意思让你们久等——话说完了便出来了。”
“哟,这话折煞奴才了。”那小太监的脸笑得堆在了一起,“方才听见里面动静不小,这边还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呢,结果还没来得及动,姑娘便自己走出来了——还好是没事的。”
白术闻言,不答话,只是在心中冷笑一声。
表面却是一派和谐:“我妹子知道我要大婚却没提前告诉她,这会儿闹脾气呢,小姑娘就这样,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你们不需要跟薛公公说,免得他老人家又跟万岁爷提起,惹了麻烦。”
那小太监闻言立刻点头:“奴才省得,姑娘放心。”
白术心想放心放个屁,这事儿怕是她人都还没一脚踏进皇宫,薛公公就早知道了把。
这么想着,却并没有揭穿那小太监,坐在轿子里的人只是自顾自地撩起帘子,又往那君府后院的大门看了一眼——别说是没人追出来,这会儿就连曾经她在君长知府上瞅见的那只狗儿都不知道被藏哪儿去了。
牛银花大概是快气疯了吧。
白术想着,将帘子放下——当那一丝丝从轿窗外撒入的阳光也被帘子遮挡住,轿外的人只听见里面的人用极为平淡地声音吩咐道:“回吧,晚了嬷嬷们又该唠叨了。”
157
轿子晃晃悠悠地往外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突然便停了下来。
白术原本正坐在里面发呆,此时也不由得微微一愣回过神儿来,捞起帘子往外一看,别的没瞧见,首先便看见一屁高头骏马的大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这样浑身长着欠揍的肉的马全央城也就这么一匹,白术将帘子稍稍又掀起来了一些,微微抬起下巴,便对视上了马背上的人那双清冷淡漠的眼。
坐在轿子里的人手不着痕迹地抖了抖,却还好是没让帘子落下了露出破绽,心中不由得感慨今儿个真真是倒霉透了顶,不想遇见谁就偏偏一个不拉下地每个碰个照面。
白术勾起唇角,佯装轻松道:“哟,这才什么时候,君大人今儿早退呀?”
那红楼老鸨的说话语气成功地让坐在马背上的大理寺卿稍稍皱起眉,他低着头打量轿子里的人看了一会儿,却愣是没能成功地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好半天才恼火地想到,在自己面前的人好歹曾经是锦衣卫——皇上身边最会装傻充愣的那一伙人。
她倒是学足了功夫。
马背上的人掀了掀眼皮子扫了眼白术轿子来的路,这时候他那大马开始不耐烦的刨地喷鼻子,君长知这次没依着自己爱马的性子让它撒蹄子走人,而是稍稍收紧了手中缰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看不出一点儿异样的问白术:“去我府上了?”
“嗯,”白术笑得眯起眼,“去跟君大人和君夫人提亲,问问他们关于让自己的儿子跟个前任锦衣卫私奔的事儿怎么看。”
白术话语一落,君长知反倒是没啥反应,反倒是跟在她轿子旁边那个小太监被吓得不轻,“哎哟”一下,叫了声:“姑娘,这玩笑可使不得呀。”
白术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唇角微微勾起得弧度有些发冷——就在这时,她却听见君长知说:“不知君老大人和君老夫人怎么说,反正依他们儿子看,这主意倒是还成。”
“…………………”
嘲讽不成反被将一军,白术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而此时,只听见衣袍扑簌的声音响起,下一秒,原本端端正正坐在马背上的人便跃下马来,白术下意识想将轿帘落下,奈何来人动作却比她快得多,率先扣住她的手腕——
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