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1 / 2)

刚好此时郗太医进来复诊,纪青盈在满心的震惊之中也无意再继续向绿竹继续询问,于是被灌下了半碗米粥与一碗药汤之后就再度昏睡过去。

只是纪青盈这次的睡眠就非常差了,不知道是身体里的余毒未清还是心里太过震惊难安,半梦半醒之间满心皆是纷至沓来的混乱往事,夹带着无数的疑问恐惧愤怒委屈情绪种种,最终还是被下朝回来的靖帝轻声唤醒:“纪小怂,纪小怂?”

纪青盈勉强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便不由自主地扁了扁嘴,几乎要哭出来:“你回来了。”

“做噩梦了?”靖帝顺手拿了一条帕子,给纪青盈按了按额角上的汗,“本来想叫你多睡一会儿,瞧你这样子却还是先起来的好。”

“恩。”纪青盈还是委委屈屈地,向他伸了手。

这时露珠姑姑和绿竹等人都在寝殿内,想要上前服侍集纪青盈起身,靖帝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亲自上前,将纪青盈轻轻扶起来,又给她扯了靠枕垫好:“做了什么梦?竟这样害怕。”

纪青盈让靖帝扶起来的时候本就勾着他的袖子,此刻也没有放手:“梦到了猎场的事情,福郡王要杀我,真的就只是受了傅妙庄的挑唆?我……我虽然对不起蘅芳宫,但在这样的时候,她还会将杀掉我当做头等的大事?我一个小小宫女出身的人,也值得福郡王亲自动手……”

靖帝顺着纪青盈的动作又坐得近了些,双手将纪青盈的手合在掌中,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朕听说了,你知道了顾川行刺的事情。”

纪青盈心里微微一震,然而瞬间产生的那一点点不安迅速被一种难以言表的如释重负取代,有关顾川的前缘旧事,她虽然不算隐瞒,却也没有向靖帝提过。之前有关她身世以及旧事的各种顾虑、担忧、恐惧一直都是她心头的千斤重担,像一颗不□□,明明知道一定会爆炸、却不知道何时何地。而经历了这一次的生死之间存档尽失的危机,纪青盈反倒看开了,无论带着什么样的金手指,人生也都没有万无一失的保险。既然如此,那就直面命运的这一场巨大玩笑吧。

“恩。”纪青盈应了一声,坦言道,“有人要害我,也不是从今日开始。只是这次居然是他……”

靖帝沉了沉:“今日在天牢里,顾川已经招供,说是行刺太上皇之事,完全是受了傅妙庄的收买与指使,为要掩盖傅妙庄与人通.奸有孕之事,而通奸的对象……”言至此处,靖帝又顿了顿,将声音又低了些,“是恭王。”

第126章

这一盆狗血实在泼得猝不及防,纪青盈简直是目瞪口呆:“……恭亲王?”

靖帝微微垂目:“此事已然查实,恭王无可抵赖。只是到底要顾及太上皇的颜面,此罪可诛、却不好宣诸于口。左右他也不是没有不臣之心,如何发落也算不得冤枉了他。”

“可是,如今恭王并不曾起兵,也未曾明着结党谋反,皇上直接办了他,”纪青盈想了想,不由问道,“那岂不是会落下一个残害手足的名声?”

靖帝淡淡道:“朕自然不会师出无名,此次借着太上皇遇刺之事追查下去,也刚好是时候让恭王的那些暗中勾连伎俩大白于天下。只是太上皇此番受伤严重,朕却有些犹豫。”

纪青盈看着靖帝目光中的疲惫与慨叹,便伸出右手去与他相握:“皇上是担心,若与太上皇说了,怕他承受不起;可若不与太上皇分说明白,便是天下人都看清了恭王的狼子野心,在太上皇心中大约也是觉得皇上容不下兄弟。”

靖帝唇边笑意苦涩:“其实也不是不知,无论如何行事处事,在太上皇心中,朕也都是个不孝不悌的罪人。”顿一顿,又望向纪青盈,“朕素来自诩决断,除了向着你,便是在此事上优柔起来。”

纪青盈稍稍用力,紧了紧他的手:“太上皇其实也未必当真全然不知,或许只是愿意不愿意面对罢了。如今且让他老人家好好休息便是了,皇上也不必想的太多。”

“嗯。”靖帝轻轻摩挲着纪青盈的手背,又沉了沉才道,“太上皇一生纵情声色,最后膝下却只得我们兄弟三人。若是能留下他们,朕原本也不想赶尽杀绝。只是朕容得下他们,他们也未必能容下朕。若是这生前身后的名声无论如何都保不住,朕也不妨实至名归。恭王难以善终,朕不算意外。只是福王会如此糊涂,朕却没有想到。”

纪青盈不由微微心惊,听靖帝的这个意思,是对恭王和福王都动了杀机:“皇上的意思是……”

靖帝点了点头:“朕已命内阁议论,待得恭王谋逆之罪确实,与其党羽一同诛杀。其妻同罪。不过其子年幼,朕会择人抚育。至于福王,如今年十四,已有弑君之心,朕也留他不得。”

纪青盈心里一沉,知道靖帝是要借着这次太上皇遇刺将恭王等人彻底清洗。虽然这是皇权交接之中的常见之事,但想着这样的腥风血雨还是让人心惊。而与此同时,她心中那不知该如何提出的疑问,也更难出口了。

“至于傅妙庄,谋害太上皇,罪同谋逆,朕昨日已经命人赐死了。”靖帝又补充了一句。

“傅妙庄已死?”纪青盈惊讶之中也带了些莫名的不真实之感,长期以来压在她心头最大的恐惧与威胁,就这样已经在她昏睡昏迷的期间,死掉了?

靖帝微微颔首,神色中也有些许复杂:“顾川的证词清晰确凿,谦王爷与另外两位宗亲长辈,并英国公等诸辅臣皆已看过,为了太上皇的声名,便先解决了她。”

“顾川——”模模糊糊的念头在纪青盈心里一闪而过,她想不清楚,索性便直面靖帝,“他作证是受了傅妙庄的指使?”

靖帝再度颔首,似乎有些斟酌言辞:“当日朕命人严查猎场之时,便已经怀疑是有宫监改装行事,后来便查出,顾川是将颜色款式与你相似的夏装薄纱宫衣穿在制衣之内,相关的佩饰后来也在太上皇的营帐中找到。起初审问顾川,他并不肯吐口。后来寒统领亲自审问,动了大刑,才吐露出是傅妙庄的指使。”

“动了刑?”纪青盈想到那个温柔文皙的少年,心里狠狠一痛,不由将靖帝的手握得更紧,“他……他怎么会对傅妙庄忠心?又如何被收买?还是被胁迫?”

靖帝抬眼去看她:“顾川说,傅妙庄挟持了他的舅父家人,威胁胁迫。不过朕派人找到他家人的时候,全家都已经被杀。至于傅妙庄与恭王的奸.情和对福王的挑唆,顾川也都有提出详尽证据,因而此次傅妙庄与恭王福王,都是再难狡辩。”

“他舅父与舅父家人?”纪青盈满心皆是混乱,“可是我记得,他舅父待他并不好,他……他如何肯为了舅父而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

靖帝深深望着她:“顾川如此说,上至宗亲辅臣,下至寒统领并刑部三法,都过得去、说得通,此案便如此了结。至于旁的——”顿一顿,他也没有再说下去。

纪青盈的脊背阵阵发寒,连声音都有些不大稳定了:“他没招供别的?傅妙庄临死前,也没有说什么?”

靖帝摇摇头:“朕赐了傅氏毒酒,已经是给了她身为太上妃嫔最后的体面,德海亲自过去看着,便是有什么胡言乱语,也是罪人的临死攀诬,不足为信。至于顾川,就没有其他招供了。”

刚才的念头在纪青盈的心头越发清晰——顾川虽然假扮过她,给了她一时的危机,然而最终真相拆穿的那一刻,就是傅妙庄与恭王福王万劫不复的时候。傅妙庄就这样死了,那也就没有人知道她原本是姚家的女儿。顾川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害她?还是为了……

“那……皇上预备怎么处置顾川?”纪青盈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克制自己满心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只是眼眶还是红了,满眶的眼泪也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靖帝微微垂目:“顾川举发傅氏与恭王福王罪证的功劳,朕心里有数。但他刺杀太上皇,攀诬宫妃,这些都是罪无可恕的死罪。”

纪青盈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头一次这样恨自己——怎么就将存档全丢了呢!

“别哭了。”靖帝看着纪青盈,伸手去抹她的眼泪,“你想不想见顾川?”

纪青盈一震:“我可以去天牢里见他?”

靖帝想要伸手去敲她额角,手都抬了起来却又想起她此时的伤势,硬生生忍住了动作,转而蹭了蹭纪青盈的脸颊:“小傻瓜。天牢是什么地方,哪里是你应该去的。你想见他,朕叫人将他带来便是了。”

纪青盈忙点头:“好。”眼泪渐渐止住,她心里也越发明白,那个长期以来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是有答案的,那就是靖帝必然知道她与顾川的来往种种,或许连更早的那些来往,他很可能也知道。

只是此刻抬眼望去,靖帝的目光中满是关切与包容,似乎并没有要追究她与顾川之间那些秘密的往来,纪青盈心里反而过意不去,却也只能低声道:“皇上,多谢。”

靖帝神色全无变化,只是将她的右手又握得紧了些:“谢朕做什么?以为朕回头不会与你算账?为了旁人这样落泪难过,朕看不得。”

纪青盈听靖帝这样的威胁口气已经习惯了,并不太过在意,只是依着靖帝的手轻轻摇了摇:“那皇上不要让我难过就好了。”

“你就是向着朕能耐大。”靖帝哼了一声,似有不满,然而最终也还是亲手再给纪青盈拿了水和汤药,照顾了她一个晚上。

随后两日,纪青盈的身体恢复越来越好,虽然肋下与手臂的两处外伤仍在,但毒素的拔除还算彻底。而靖帝所承诺的安排也得以实现,第三日的下午,仍旧身穿墨绿宫衣的顾川被燕晨亲自带进了乾熙殿。

墨绿宫衣,白净面孔,看来仍旧年少斯文的顾川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而此刻乾熙殿的木窗打开了一半,外间明媚的阳光投射进殿,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