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的要这样才行么?”纪青盈的眼泪已经止住,只是心里依旧难过得很。
太子的手微微用力,回握她的手:“不这样,总不能起兵逼宫罢?”
纪青盈垂了眼帘:“看殿下这样受苦,还不若起兵呢。”
“好大的胆子。”太子轻轻嗤笑道,“如今关起门来也不怂了?这样杀头的话也敢说出口。”
纪青盈伸手摸了摸太子犹自有些发潮的额角:“千古艰难惟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傻话。”太子勉强动了动手臂,将她的双手都合在自己掌心,“人活着才有机会翻身。死是最容易的,什么难题都没了,什么压力也不必扛了,至于身后那些名声才是最不要紧的,反正大多数人原本就什么也看不懂。”
“殿下,”纪青盈听他声音里虽然有疼痛的隐忍,精神却是真的很好,心里倒是也松快了一点,才能再想起来问这几日的变故,“那如今的难关算是过了还是没过?陛下那边……”
太子唇边带了些讽刺,淡淡道:“差不多罢,如今陛下的‘癔症’是越来越严重了,不然如何能这样磋磨于孤?陛下可是‘慈父仁君’的。”
“所以这三天——”纪青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殿下你到底……”
太子微微垂目,有些躲避纪青盈的目光:“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在谦王爷还有一些宗亲与阁臣们面前做了一场戏罢了。”
“那殿下也太入戏了些,”纪青盈咬了咬唇,眼眶又红了,“皇上下这样的狠手,里头是不是也有殿下为了我跟傅贵妃冲突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有些私事,不解释了。抱歉没有发个公告通知,以后不会了。会加更补偿大家的。爱你们。
第73章12.29
“皇上行事如此,也不是第一日。”太子轻轻舒了一口气,“还不就是那样,急起来便要挥鞭子。身登九五这些年了,当年在江州的影子,到底脱不去。”
纪青盈听得心里又是一动——这是要连到肃帝的往事了。
而且……江州?这会与她现在自己还不知道的身世有关系吗?
只是这话,她却不敢接口,更不敢细问了。
在她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向太子提起的。
而太子言语之间透露出来对肃帝的褒贬,更不是她应该附和或者接口的。
他们父子之间再是无情,还是父子。就譬如今次太子的算计,当中多少还是有些负气的成分在。
“你这几日,在重华殿可还自在?”太子见纪青盈依旧满面惊痛担忧,心里越发柔软,便和声问了一句。
纪青盈拿了郗太医留下的膏子,仔细给太子手上的那些细微的擦伤和血痕一一涂了,垂目道:“还好,只是每日里想着殿下不知道在太庙如何,一颗心就挂在嗓子眼儿下不来。现在看见殿下回来了,却也没敢放下。”望了他一眼,又低了头,“我心里乱得很,总觉得是因着我叫殿下的处境更难了,而且我还没什么能帮得上殿下。”
太子沉了沉,才斟酌着道:“要说帮,还是帮得上。孤现在确实有个难题。”
纪青盈抬头望过去,等他说下文。
太子却挑了挑眉,又将目光闪避开:“且让孤再想一想,并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纪青盈不由微微蹙眉,前一次太子闪避她的目光,她并不是没有留意到。只不过她想着大约是这几日在太庙的情形实在惨烈,所以太子不想提那些细节之事。然而此刻看来,似乎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太子会需要她做什么,以至于到犹豫着说不出口呢?
刚好这时德海公公送了刚煎好的汤药进来,纪青盈便先服侍着太子吃药休息,便将那疑问先按下不提。
待得太子在药力与伤痛疲惫之下终于入眠,纪青盈才悄悄出了寝殿,去外头问谢允和德海公公,有关这几日在太庙的情形。
其实十月十五,当纪青盈跟着太子回到重华殿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太子大致的筹谋——不是逼宫,胜似逼宫。
大盛立国之初,以一省六部为朝政处理的核心,中书省主理军务,六部分理实政,天下之权责尽归于帝。
而到了怀渊太子的高祖父睿帝一朝,因着皇子皇孙之间夺嫡争斗复杂激烈,彼时睿帝有意扶持太孙而挟制储君,因而设立内阁。阁臣议政辅政之权极大,可参议君主德行。
当纪青盈弄清楚这一点之后,心中也是暗暗咋舌。
天.朝君政,自然不比现代的那些民主体制,可让议员国会之类的弹劾君上、以致废立。
但历史上因着君主过于昏庸残暴,而遭臣子废除的皇帝也不是完全没有,按着大盛如今的内阁设置,对太子而言可说是非常有利。
在过去的三年里,太子明面上与傅贵妃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甚至还扶持夏贤妃试图去与傅贵妃抗衡,其实太子在暗地里却没少给傅贵妃及傅家提供支持,为的就是让肃帝更加宠爱傅贵妃,沉迷蘅芳宫,好让阁臣与众宗亲重臣皆知肃帝是如何无心国事。
自然,傅贵妃与傅家人并不知道他们一帆风顺的青云之路有一半其实是太子所铺。
另一方面,太子在这过去的一年之中要向天下力证的,便是肃帝的“癔症”。
毕竟逼宫造反这件事,即便能一举成功,生前身后的名声,到底也离不开一个“篡”字。更何况造反这种刀兵相向之事风险何止万千,一步不谨慎,便是给旁人留机会了。
可若是肃帝重病,病至神志不清,再说白了就是疯癫了,那么无论是内阁辅臣,还是一众宗亲,便都会主动想到,皇上应该安静调养,太子监国便好。若是久治不愈,那么肃帝退位让贤、颐养天年也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肃帝有没有“癔症”,其实并不在于实际上的情况是什么,而是要看宗亲与辅臣们相信的是什么。
太子为此已然布置良久,当中无数的设计与谋算环环相扣,纪青盈能够得知的只不过是当中的冰山一角,而最要紧的自然是眼前这次在太庙的发作。
在傅贵妃看来,或许肃帝暴打怀渊太子,又责令其在太庙罚跪三日夜、百般折辱,实在是给蘅芳宫撑腰长脸,让她离日思夜想十余年的皇后凤位越发靠近,然而事实上,这一切种种却都在太子的计算之中。
群臣百官看见的是什么?
怀渊太子身为栾皇后的嫡出皇子,自元服以来议政辅政,六年中尽心竭力、鞠躬尽瘁,即便肃帝沉迷于蘅芳宫偏宠傅贵妃,太子也对君父从无怨望,还是一心一意地为国尽忠。
如今,只为了傅贵妃这样一个偏宠的妾室,就在太庙之地暴打怀渊太子,折辱至此,这样的肃帝已经实打实可以当得起“昏庸”二字。
而更重要的是,若肃帝看起来神志清醒,即便刚愎残暴,只要还不曾祸国殃民,“弹劾君上”这样大挑战的事情其实辅臣们也是没有兴趣的。毕竟肃帝与怀渊太子之间的关系不好,群臣也不是如今才知道。其实千古以来的贤明君主能有多少,但凡不是严重到一个极端地步,身为臣子的还是想将就将就挣扎求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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