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挺着四五个月的肚子,对此能说什么呢?只能在给已经当上法兰西国王的奥古斯特的信中写到:这些贵族见风使舵的本身让我惊叹。
奥古斯特则在下次回信里纠正她:如果你也已经是一位受人尊重的贵族了。
又是几个月后,当安妮站起来后已经完全看不懂大理石地板,只能看到自己的肚子尖时,她和珍夫人在外人眼中的地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更多的人还是因为珍夫人而巴结安妮,如今却已经是因为珍妮而开始捧着珍夫人了。
同为伯爵的爱人,安妮这个即将生下继承人的正牌伯爵夫人,在贵族们看来地位就是要比只是个情妇、还没有一儿半女的珍夫人高的。
不过,不管外界怎么看,安妮和珍夫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没有任何改变的。
而在这将近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奥古斯特和国王各长了一岁以外,就是黑死病真正的爆发了,事先准备了再多的预防也仅仅是减轻以及缓解传播速度,但该来的最终还是会来。
如今,黑死病已经侵略了整个英伦三岛,不管是英格兰,还是苏格兰、爱尔兰,谁都不能幸免。乡下的劳动力锐减,甚至最近已经传出了某处贵族的庄园里所有的农民全死的可怕传闻。人口稀疏的乡下都是如此了,人口稠密的城市就更不用说。
据后来的学者统计,仅仅到了那年的深秋,伦敦城便从原来的5万人口,变成了4万。这还是预防措施及补救措施做好的结果。一开始不那么重视,做的不够好的第二大城市诺维奇,城市人口从1万2直接砍去了一半,最后只剩下了7千人。真正引起恐慌的是著名的牛津大学,死掉了三分之二的总人口,3万名教职人员和学生,有病死的,也有退学去乡下避难的,反正一年后就只剩下了不到6千人。
这么说吧,因为黑死病而死的人的数量,早已经超过了英格兰和法兰西历史上多次打仗损失的人口总和。
当牛津的事情传到伦敦后,国王理查三世终于坐不住了。
幸运的是,当国王想要身先士卒的前往第一线的时候,还是被已经即将临盆的伯爵夫人安妮给死命拦了下来。
理查三世是个仁慈的好国王,只看安妮那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撑破肚皮的样子,就不敢真的和她大小声。国王有个小秘密,他一直不太敢说。但也是因为那个秘密,让他对所有的孕妇如今算是敬若神明。
安妮成功用她未出世的儿子,拦住了国王一个半小时。
这是宝贵的一个半小时,足够让太王太后、玛丽夫人和伊丽莎白小姐闻风赶到怀特霍尔宫。
满头花白的太王太后依旧是个精神奕奕的小老太太,浑身散发着糖果的香气。事实上,她的状态比以前更好了。当她一辈子的心结(威廉二世)死掉之后,一直藏在她心底的那些阴暗与冷硬就差不多都烟消云散了,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在安享晚年的老太太。
当然啦,当太王太后决定开口时,依旧没有人敢插话,余威犹在嘛。
国王此时也是如此,一看祖母来了,他立刻就安静如鸡了,只敢悄悄抱怨一句:“如果我不去,别人会怎么想王室呢?会怎么想我呢?养尊处优的懦夫?”
太王太后没有反驳国王的这种担忧,因为它确实存在。
所以太王太后说的是:“我去。”
“什么?!!!”
这一次的地震比国王要身先士卒还可怕。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已然是一片兵荒马乱,安妮更是直接动了胎气,一手扶着腰,一手捂肚,冷汗直流,还想着要站起来劝阻太王太后不要搞事情。
当然,此情此景下,搞事的更像是安妮,她被直接带下去了,御医就在旁边的屋子里等着她。
众人也趁着这个空挡稍稍冷静了一点,内心只有一个共同的默契——绝对不能让太王太后做出这种事情!远在法兰西的奥古斯特和黑太子知道了还不得疯了?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呗。”太王太后的语气十分轻松,就像是吃饭喝水那样自然。
国王:“……”
玛丽&亨利:“……”
伊丽莎白:“……”
“我没开玩笑。”太王太后耐心的给孙儿辈分析局势,“刚刚理查不是说的挺好的吗?在这种时候王室要是没有任何表示,不能做到奋不顾身,别人会怎么看待王室?”
如今正是你宗教改革的关键时期,这个国家需要信仰,人民需要信念。说句夸张点的,理查三世联合坎伯雷大主教最近几年弄出来的《四十二条信纲》能不能顺利被人们所接受,就在此一役了。等共度过难关之后,王室的威信会被推到顶峰。
“既然需要人顶上,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既是英格兰的太王太后,也是法兰西曾经的公主,身份合适。而且我已经活的够长的了。哪怕我在下一刻去世,也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的人。或者你们还可以这么想,我经历了那么多都没有去世,如今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疫病所打倒?”太王太后在经过早些年的锻炼后,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她谁都能牺牲,包括她自己。
但是,其他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同意的。
“如果注定要牺牲一个人,为什么不是我?”太王太后真的不是很懂这些小辈到底在想什么。以前她总觉得拉斐尔太过功利。如今一看才发现,如果拉斐尔在就好了,只有拉斐尔能够理解她,并支持她。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早已经被边缘化很多年的伊丽莎白小姐。她活的更像是一个透明人了,但是眼睛里却有了以前所没有的沉稳。
“我倒是觉得可行。”
“你说什么?!”玛丽一双厉眉上挑,不怒自威,她就站在伊丽莎白的旁边,特别方便她抬手准备教训自己的妹妹,巴掌已经扬起。
伊丽莎白依旧面无表情,一如她那颗其实比在场大多数人都冷硬的心:“只要祖母同意我也陪在您的身边。我就同意。”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也是一个让玛丽的手僵硬在了空中的决定。
伊丽莎白是有点理解太王太后的意思的:“如果可以,我更想只有我一个人上,但是我的分量不够。不过,我强烈要求加上我。我是整个家族里最不受欢迎的,不要假装很惊讶仿佛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我说的有多准确。按照悲伤程度来看,牺牲我,大家的悲伤度是最小的,是最划算的。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必须成行,与其磨磨唧唧,不如速战速决。”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结,玛丽感觉她的嗓子犹如被什么掐住了,发不出半个单词,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大厅最近才换上的深色窗帘一如此时此刻玛丽的心那样沉重,平添了不少阴郁的色彩。
“从来没有什么悲伤度更小的说法!”理查三世突然爆发,他才十五岁,却已经是个当了快要三年的国王陛下了,上位者的气势是在场人里最高的,他看着伊丽莎白,就像是要吃了他一样,“如果你因此有什么,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你是、你是我的姐姐啊。”
伊丽莎白深深的看了眼自家之前从未拿正眼看过的小弟弟,谁能想到呢,当年看上去最傻的那个,如今却能把国王当的有模有样。真的一点都不像是理查二世的儿子啊。
出行的商量事宜最终被“安妮夫人可能即将要生了”的惊讶消息所打断。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国王在门外和沃尔特伯爵一起走来走起,听着一阵阵的惨叫,脸色一次比一次惨白。
玛丽夫人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不安的扇着扇子,心烦意乱的斥责自己的国王弟弟道:“你瞎参合什么?难得你也要有孩子了吗?”
国王没说话,但是最小声的辩驳了一句,谁说我没有的。
在谁也没能注意到的地方,太王太后和伊丽莎白小姐一起联合要挟了坎伯雷主教:“到底是事后被国王斥责重要,还是趁机把你毕生的理念新教彻底种在人们心里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