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只觉鼻端的腥气又腥浓了几分,可见女宿的尸首已经呼之欲出。
兵士们未得蔺效的吩咐,不敢停下动作,继续往下挖凿,因人多势众,很快又挖出尺余见深的深坑。
沁瑶担心一会施法时,女宿的煞气会误伤这些兵士,正犹豫要不要跟蔺效说一声,让兵士们速速撤到书院外,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呼喊打斗声。
沁瑶愣了一下,蔺效却面色一冷,对那些兵士道:“怡妃手下的那帮人已经来了,听动静似乎人数不少,你们速回到院外帮忙,万莫让人闯进来。”
一行人得了令,用最快速度离开。
清虚子等人继续挖土,可刚挖一会,听到院墙上传来一阵怪声,就见有十几个宫人打扮的侍卫紧紧将一人护在当中,用肉身坐盾,硬生生将那人送进院内。
这群人落地时,有几个像是受了重伤,身上不断有鲜血滴落。
沁瑶看得一惊,能在南衙卫兵和御林军的枪林弹雨下闯入书院,可怕这帮人当中至少有一个人有异术,用异术做了遮掩,才得以甩脱外头士兵的围堵。
院墙上多半仍设着障眼法,那些兵士虽已发现有人闯了进来,却犹如被挡在一堵看不见的墙外,只能在墙垛上焦急地走来走去,怎么都无法跃下。
沁瑶眸光一冷,紧紧看着被一群人簇拥在当中的那人,能在电光火石之间设下这等功力深厚的障眼法,不是道行奇高的大道士不能为,可见他们早前料得不错,怡妃不会放任他们破阵,派了当年那位设阵之人过来横加阻拦。
她一抖臂,将袖中藏着的符掉落掌心,气沉丹田,扬手一挥,将符笔直地挥向院墙,意图破除那人的邪术。
不料符刚飞到一半,便被另一张迎面击来的符纸击落。
沁瑶一击不中,反倒被那人的内力击得后退两步。
蔺效忙上前将沁瑶拉到身后,冷冷瞥一眼那人,对院墙上那群兵士喝道:“莫再白白浪费功夫,尔等速速从正门进来。”
那行人听得明白,身影立刻消失在院墙上。
清虚子和缘觉对周遭的情形充耳不闻,全力以赴顺着阵眼飞快往下挖,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便能找到尸首,只待按照布阵时的顺序,将尸首上被钉着的数千针一一拔下,用镇魂法将怨灵暂且安抚,再将尸首下压着的铁牌取出,便告破阵。
沁瑶在蔺效身后稳住身形,看清来人,并不怎么讶异,只扯了扯嘴角,讥讽笑道:“米公公,这些年你放着道士不做,宁愿在宫中躲躲闪闪地做个太监,滋味一定不错吧?”
说实话,她这两日将怡妃身边的人几乎捋了个遍,不是没怀疑过米公公,知道此人自从二十年前便进了齐王府服侍,这些年颇得皇上看重,顺风顺水做到了太监总管,虽然表面上是皇上的近身宫人,但毕竟跟怡妃同在宫中,时常有机会跟怡妃接触。
眼下他身上披着件厚厚裘衣,皮料油光滑水,看着富贵非凡,按理说,这皮料的等级,断不是他一个宫人所能享用,可他却一反常态,无所顾忌穿到众人眼前,可见他已然未将宫中规矩放在眼里。
不知是胜券在握,还是早有谋逆之心。
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沁瑶,对她的话避而不答,转脸看向蔺效道:“世子,你向来聪明,为了瞿氏,放着好好的天潢贵胄不做,偏便要做个乱臣贼子,可见女色着实害人不浅,如今怡妃娘娘念你年轻不懂事,愿意既往不咎,只要你将这几个妖言惑众的道士亲手斩杀,再下令撤下你手下兵马,便可放过你们父子,继而在皇上面前替你开脱,免得你跟这几个奸道一样,被扣上叛乱之罪。娘娘说了,等这场风波平息,她会亲自替你挑选娇妻美妾,保证个个颜色不输于瞿氏——”
蔺效根本懒得听他废话,嗤笑一声,一转手中刀柄,纵身一跃,当胸刺向米公公。
米公公身旁那几人却不知什么来历,有几人高鼻深目,看着像胡人,但个个武功奇高,不等蔺效杀至,便齐齐出招,将蔺效的来势卸去一半,不过一会功夫,几人便紧紧缠斗上蔺效。
米公公退到一旁,死死盯着蔺效道:“杂家知道世子为何会如此有恃无恐,可是世子也该知道太子手中有折冲都尉府,而前去玉门关征战的将士也已然在回长安途中,等大军汇合,我众你寡,你手中的御林军和南衙卫兵焉能抵挡?还不如趁早归顺,也免得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沁瑶冷笑,这米公公倒真能睁眼说瞎话,别说就算大军汇合,顶多不过跟我方兵力持平,便是当真敌众我寡,依照太子的治军之能,胜负之说只怕还言之过早。
知道外头的兵士很快便会赶到,不担心蔺效吃亏,只听着身后师父等人片刻不停的挖土声,唯恐米公公暗中使坏,破坏师父等人破阵,忽道:“我问你,当年你是为了什么要杀李天师,又是何时跟怡妃勾结在一处的?”
她根本没问他是不是李天师的哑巴徒弟,而是径直将李天师的死因归咎于米公公,问他个措手不及,想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米公公本正想法子阻拦清虚子等人挖阵,闻言果然脸色一阴,那副亲切嘴脸再挂不住,上下扫一眼沁瑶,像是没想到她已经猜出他的底细,冷冷一笑道:“左右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告诉你也无妨。什么天师不天师的,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道士,要不是无意中从一个盗墓贼手中得了一本前朝的阵法风水宝书,他怎会在民间声名鹊起,继而被皇上封为天师?他天资平平,这等奇书落在他手中,不知多浪费,我道法比他高出不只多少,得了他那本书,才叫真正的物尽其用。”
沁瑶恍然,难怪这人到李天师身边时,不以真面目示人,而要易改面容,甚至他根本不是哑巴,却偏要扮作哑巴,原来他从一开始便是冲着李天师那本书去的,想来一直都在找机会下手。
“至于你说的什么勾结。”他面露不悦,“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身怀异术,又得了那本宝书,怎甘心将这身本事白白埋没?既有那等慧眼识珠的聪明人愿意倚重我,我自然愿意跟她合作,取互惠之意,何来勾结一说?难道你师父就不曾教过你,这世间凌驾于道法之上的,不是更高明的道法,而是皇权!只有那等不开窍的愚笨之人,才会冥顽不灵地处处跟皇家作对——”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扬手一挥,将三枚透骨钉甩向阿寒。
沁瑶早防到他有此招,忙甩中手中那根粗大树枝,虽不能将钉子如数拦阻,却能打偏钉子的去势。
饶是如此,仍有一枚透骨钉恰好跟树枝擦身而过,未受沁瑶的招式影响,直直射向阿寒。
阿寒察觉耳畔风声忽至,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就地一滚,躲开那枚钉子,本想起身看是谁暗算他,被清虚子断喝一声,一刻不敢耽误,继续跟着挖土。
沁瑶见师父脚下的土壤已然露出一截木板,显然已然挖到尸首,眼看胜利在望,无论如何不能让米公公坏了大事,怒道:“枉你自诩道术高明,我看你不过是个蠢货!你可知道你们当年用来布阵的尸首极可能已化为女宿,女宿蠢蠢欲动,过不多久便会出来现世!你若再一味拦阻我师父他们镇压女宿,等女宿出来,别说再做你的富贵梦,我看你永远都别想再走出这书院一步!”
米公公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说法,因沁瑶知道,一来他并未跟他们一道对付这一年以来先后现世的四个魔星,而女宿一说不过是她看天象时无意中生出的念头,是不是真还另一说,从未得到过确认。二来听米公公刚才一番话,听得出他是个极狂妄自大的人,对自己道术颇为自信,怎容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道士在他面前指指点点。
他果然全然不信,嗤笑道:“能将一具怨尸当作女宿,你师父当真教得好!”
扬手一挥,再次将透骨钉射向阿寒。
看样子是不管清虚子他们能不能破阵,都打算先取了阿寒性命再说。
可这一回,没等沁瑶出手,常嵘及一干兵士已然闯入后院中。
见米公公暗算阿寒,常嵘面色一变,第一个飞扑而来,半空中旋脚一踢,将那几枚透骨钉一一打飞。
等落回地面,又转身上前,提剑杀向跟蔺效缠斗的那几名米公公带来的暗卫。
沁瑶见一众帮手赶至,两边窘境同时解除,大松了口气。
可没等到她赶到师父身旁帮着挖土,忽觉脚下的地面忽然隐隐震动起来,她吃了一惊,猛的抬眼一看,就见师父和缘觉同时停了手下动作,定定看着从地底阵阵涌出的黑煞之气,面色大变。
沁瑶见师父脚下的土扑簌簌迅速往下滚落,心中咯噔一声,大喊道:“师父,师兄,当心!快躲开!”
缘觉一把拉过阿寒,提气一口气退出好几丈,将脖子上的念珠摘下,转而套到阿寒脖子上,大声持诵佛咒,竭力将他护住,佛珠灵力被点亮,围住二人。
清虚子也一跃而起,挥动拂尘,退到一旁树上。
“惟谨!”沁瑶心直往下坠,慌忙跑到蔺效身边,将噬魂召唤而出,“来不及了!女宿已经出来了!”
“快后退!”蔺效听得真切,面色一变,对院中离得较远的兵士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