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回头,就见吴王仍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脸色却委实不好看。
她再一转头,却见蔺效脸上淡淡的,透着几分隔岸观火的意思。她歪着头思量,今夜当真奇怪,吴王好端端问上了她的雪中寻梅簪,蔺效又破天荒将那根簪子的来历交代得如此详细,两个人言行都与平日有些出入,着实让人不解。
细想一回,想起夏芫那根杏花簪,隐约明白过来,微讶地看一眼蔺效,他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宁肯少说,也绝不多说,方才的一番话,既有撇清之意,又分明意有所指。
想明白了,她不由有些好笑,没想到这个人看着一本正经,放冷箭的功夫倒是一流。
☆、第169章
两人从宫里出来,刚回思如斋,魏波便在外求见。
沁瑶正服侍蔺效换衣裳,听了温姑传话,抬头看向蔺效,都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
蔺效低头看着她,“多半是关于陆女官那位亲眷的事,我去去就来。”
沁瑶没想到魏波几个动作这么快,点点头,将手从蔺效的束腰上拿下来,送他出门。
虽然知道魏波未必能带来什么好消息,她仍抱了一丝希望,尸首上显然已经查不出什么线索了,可从这位突然冒出来领尸首的“亲眷”身上,没准能找到一点突破口。
坐在榻前,命采蘋挑了挑灯,她持了一本祖师爷抄录的道家阵法在看。虽然她从未见过青云观的祖师爷,但显然这位前辈做事极有条理,抄录的书籍格局清晰,极易上手。
全书由易到难共分四层,第一层是初入门的阵法,譬如安宅阵、四象阵,她早已耳熟能详。
第二、第三层难度适中,虽不常见,但于辟邪除妖上有大用。她过去因内力有限,怕拖师父和师兄的后腿,为了取长补短,极爱钻研符术和对付妖邪的阵法,于这两层的阵法,也都已掌握得滚瓜烂熟。
最难的是第四层,阵法晦涩难懂不说,格局还极其恢弘庞大,对道士道行及花费都要求极高。师父从来都舍不得浪费大量的符纸和朱砂来指点他们布阵,干脆就没教,她也是闲来没事时翻过几页,略懂些皮毛。离看懂乃至掌握,显然还很有些距离。
而障灵阵,便是第四层中最难的阵法之一。研读了许久,她只看出阵法要求半年固一次阵,施法时,更是需要清除阵法周围的一应闲杂人等,免得扰乱染金砂的走向。
看到此处,沁瑶蹙起了眉,从书院重开到现在,可不是已达半年之久?固阵虽然十分费功夫,但倘若书院一直处于关闭状态,背后之人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定期进行固阵。
坏就坏在皇上一时兴起重开了书院,书院里一下子来了住进了许多学生和女官,那人再要固阵,为免惊动书院里的人,少不得慎之又慎,即便如此,恐怕还会因为种种意想不到的情况,打断他固阵的计划。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书院里才突然冒出了邪气、引来了邪灵,而背后之人为了掩盖书院里不对劲的事实,不得不连夜杀人,就像蔺效说的,这个人可以是张三,可以是李四,只因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才选了个最没有牵绊的陆女官。
由此可见,这人在书院里布阵,恐怕已不是一年半载了。
正想得出神,院门传来一声轻响,蔺效回来了,她忙披上衣裳,轻步穿过内室,迎到廊下。
蔺效人高腿长,走路甚快,不一会功夫就上了台阶,抬头见沁瑶立在廊下迎她,身后采蘋采幽持了琉璃灯替她照路,愣了一下,忙拉了沁瑶入内,“外面太冷,何必迎出来。”
进了内室,沁瑶替蔺效换了外袍,又从温姑手里接过热茶递给他,夜风凛冽透骨,蔺效修长的手指冰冷如玉,“怎么样?”
蔺效拉了沁瑶坐下,目光落在手中几上的茶盏上,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那人领了陆女官的尸首从大理寺出来,一刻未耽误,连日扶柩出城,不走官路,另走的水路,不料刚上了船,船便沉了,不只那位陆家亲眷,连陆女官的尸首都不见了踪影。”
虽然沁瑶早前已有准备,听到这,仍觉心惊,没想到幕后之人行事如此干脆利落,一点痕迹都不肯留,经此一遭,陆女官的尸首恐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而韦国公府虽然替陆女官谋了生计,却未必有闲心追究她尸首的下落,这件事到最后只能沦为一桩悬案。
她沮丧叹口气,果如蔺效早前所预料的一样,线索被那人给拦腰斩断了。
蔺效抬头看她,妻子的脸庞在灯光下格外明妍娇媚,让他不舍挪开视线,伸指触上她的脸颊,他决定说出心中的隐忧,“瑶瑶,这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越过御林军的防卫,又能调兵遣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销毁陆女官的尸首,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委实不好对付,之前我们几回出入书院,恐怕早已经惹来那人的忌惮,与其被动应敌,不如想办法早日查出书院的不妥之处。”
“你打算如何查?”沁瑶眸中隐隐绽出一层光彩。
蔺效道:“别忘了云隐书院今年才重开。皇祖父二十年前突然关闭书院,一定有些缘故,虽然事后宫内宫外都讳莫如深,可若诚心要查,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沁瑶一愣,是啊,二十年前书院正值鼎盛,毫无异状,却被先皇一道圣旨下令关闭,一关便是二十年。
记得刚进书院时,她也曾跟裴敏等人打听过这件事,可惜问遍周围的人,都没人知道当年的内情。
她精神一振,伸手覆上蔺效的手背道:“等过两日去随州的人回来,咱们可以两条线一道查,一条线弄明白缘觉的底细,一条线去查二十年前书院发生了何事,两管齐下,没准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
蔺效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察觉她温热柔软的掌心触着自己的手背,想起这几日在宫中值房独眠时,想她想得何等煎熬,不免有些失神。
等回过神,听她语气转为欢快,显然心中的烦忧减了不少,心不在焉道:“这件事虽然迫在眉睫,却也不可一蹴而就,少不得费番功夫部署,今夜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沁瑶正说得热闹,不料蔺效竟话题一转,硬生生扯到了睡觉上,她先有些愣神,可抬眼看到蔺效一本正经地唤了温姑备水,心里顿时明白过来,有些好笑又有些害羞,只好起身,极度配合地唤了采蘋几个给她卸钗镮。
等从净房出来,两人刚一上床,蔺效便翻身覆在她身上,双臂撑在沁瑶肩膀两侧,细细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压抑着自己的欲念,问她道:“好瑶瑶,想不想我。”
沁瑶目光缠着他,跟他对视片刻,见他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不满地嘟了嘟嘴,索性一把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到自己的唇畔。
蔺效不提防被沁瑶吻住唇,愣了一下,妻子可是头一回在床笫间主动,察觉她带着几分笨拙试图撬开自己的唇齿,无声笑了起来,当即反客为主,一边吻她一边褪她的衣裳,轻车熟路地直奔自己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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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过了两日,夏荻在玉门关斩下蒙赫首级的消息传来,皇上龙颜大悦,当庭拟旨宣夏荻班师回朝,并赏赐若干。
德荣公主自得到消息,嘴就没合拢过,整日里掰着手指头算夏荻何日归来,连带看冯初月都顺眼了几分。
这日夏芫归宁,一下马车,便见府门口堵了好些马车,想来都是闻风前来巴结的长安官吏。
进了殿内,果见母亲端坐在上首,正和善可掬地跟些内眷说话,见了女儿回来,德荣笑着招呼她坐下,对她道:“你二哥已然拔营回长安,最多二十日便能回来了。”
夏芫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还以为二哥直到元正前都得待在玉门关呢,阿娘这回可该放宽心了,二哥非但毫发无损,还立了军功,您早些的顾虑可该放一边了。”
陪母亲说了一晌话,那些来客陆陆续续告辞而去,夏芫便要去内院看望冯初月。
德荣却犹豫了片刻,唤住女儿道:“你如今也嫁了人,好些以前该避着你说的话都不必避着了,阿娘想跟你说件事。”
夏芫隐约猜到母亲要说什么,脸色微红,柔声道:“阿娘您想说什么直管说,我听着便是了。”
gu903();德荣便拉了女儿的手,叹气道:“前几日跟你二哥一道去玉门关的柳先生寄信回来,说二郎别的都好,就是带去的那两个丫头全被他赏了人,一个都未收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阿娘想着,他娶冯初月时憋了一肚子火,可到底年轻,就算不理会冯初月,总不至于连旁的女子也不对付,可谁知这孩子这般执拗,阿芫你说,你哥哥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还惦记那个瞿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