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哥和小助理就在靠门的小副厅,其余人去里面依次落座。
凤鸣先教育:“好奇不是错,保持年轻的心态更应该,但你们今天确实有些冒失了。这种地方着实不清净,鱼龙混杂,各种手段更是防不胜防,万一你们遇上那些别有用心的,在你们的水里、吃食里,甚至是身上随便什么地方塞点违规的东西,你们就完了!”
华国的禁毒力量举世闻名,令无数毒/贩闻风丧胆,可总有人迎风而上,酒吧就是这类人滋生的沃土之一。
这几个老头儿正派惯了,直来直往惯了,对这方面的了解几乎是一片空白,毫无经验可言,如今又满脸茫然,傻乎乎的坐在那里,跟待宰的肥羊有什么分别?也就是运气好,她来的也及时,这才没遭了暗算,不然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仨老头儿一开始还真没往那方面想,就是觉得这儿过于热闹、嘈杂,确实不适合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来,以后不来了。可现在给凤鸣一提醒,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也后怕起来。
事关人身安全,田朗也收了戏谑的神态,认认真真的做了检讨,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任性了。
知错就改还是好老头儿,凤鸣点点头,“以后再想玩儿也简单,我让强哥给你们列个单子,提前跟那里的经理和老板都打声招呼再玩也不迟。”
“不玩了,一次就够了,”陆清明一脸沧桑的摆手,显然还有戏心有余悸,“过于刺激,我是真有点儿接受不来,这会儿心脏还砰砰砰跳得厉害呢,身子骨到底不大行了。”
田朗和徐老也都表示神秘的面纱已经揭开,原本的兴趣自然也荡然无存,不会再有下次。
这仨人都是通情达理好说话的,也很放得下面子和心态认错,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
陆清明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掏出来一个文件夹,又从那个文件夹里掏出一摞纸,“这是当年一次皇陵考古中发现的。当时盗墓贼非常猖獗,考古队被迫进行抢救性发掘,但仍有许多宝贵的文物造成了永久不可逆的严重破坏,这首古曲的原件就是其中之一,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尝试修复,但进度不尽如人意。”
他翻到某页,无限惋惜道:“有迹可循的部分我们已经尽力完成了,可是有几个位置风化严重,缺失过多,协会里的大家想了好几种可能,道理上大概说得通,但弹奏起来总觉得滞涩,一听就是后来添加的。”
这个问题几年来悬而未决,任他们想尽方法也无济于事,简直成了陆清明的一块心病。
徐老也说:“我们几个老家伙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试的方法也都试过了,眼下是真的无能为力。如今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新秀,换个角度看看,咱们再讨论讨论,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呢。”
这都好几年了,眼睁睁看着宝贝儿砸在自己手里,他们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凤鸣倒也不推辞,接过这些影印文件翻看起来。
除了曲谱之外,更多的还是关于这些曲子的资料,比如说时代、文化背景,墓主人的生平事迹等等。只有将这些东西都了解了,才能更好地综合把握整首曲子的走向。
徐老也帮忙补充道:“我们现在只知道墓主人是一位皇帝,但曲谱上并未署名,只能合理推断是宫廷乐师所作,曲风华丽又不失清雅……”
古曲处理起来的其中一大难题就是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跟现在的1234567非常不同,所以他们能商量的人也很有限,基本上只局限在小小的传统华国古典音乐圈子,确切的说,是几位古琴演奏大师内部。
这三年来,他们不断提出新假设,又不断推演、推翻,到底失败过多少次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
当皇帝多年,每天一睁眼就是数不清的奏折,要不看快点的话真能把人逼死。托这个的福,凤鸣也跟其他皇帝一样练就一目十行的本事,一摞资料不一会儿就看完了,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这个时空的朝代发展确实跟自己曾经的不同,但大致走向却没什么差别。
历史嘛,不过起起伏伏,此消彼长罢了,或是换几百年太平盛世,或是遭几回烽火硝烟,岁月更迭,该走的该留的,也都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只剩下后世传说。
而统治者的喜好,对自己这个曾经的统治者而言,似乎也没什么难以把握的。
田朗在旁边咔嚓咔嚓吃水果,咽下去之后还很体贴的说:“反正你又没入他们协会就是随便看看就行,也不用有什么负担啊压力的。”
凤鸣笑笑,一边嗯,一边随手在纸上写了两笔。
傻老头齐齐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这么快?
然而这远不是结束。
凤鸣先飞快地将这份稿子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然后放慢速度,开始从头推敲。
她一边翻看,一边两手悬空呈弹琴状,十根手指小幅度的摆动,好像在弹奏着什么。有的时候还会随着不知道的节奏打拍子,看上去非常投入。
她拨弄两下不存在的琴弦,又微微侧脸,闭着眼睛沉思片刻,然后再次提笔,写下另一串音符。
写完之后,凤鸣又将这一段顺了一遍,然后摇摇头将刚才写的音符修改了两处,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她就这样一遍一遍的推敲着、修改着、演练着,手边的草稿纸越来越多,而古曲影音键上残缺的空白却越来越少。
这会儿田朗连水果都顾不上吃了,跟陆清明和徐老一起努力伸着脖子探着头看,心中急切溢于言表。
其实这次他们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要是凤鸣真能有什么突破性的想法自然是最好,可就算没有,他们也没什么损失。
可是现在?
认真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流走的特别快,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已过。
至此为止,凤鸣手上的古曲已无一处空白。
她最后浏览一遍,点点头,又摇摇头,将纸张推过去,“刚好是我比较擅长的领域,我已尽我所能,约莫能有七、八分相像,不过到底个人喜好不同,心思各异,难免与原曲有所出入……剩下的,我也实在不能够了。”
修复东西远比凭空创造还要困难和麻烦,因为你必须尽量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想他所想,思他所思,喜欢他喜欢的,厌恶他厌恶的,这很难,同时也很令人烦躁。
若非凤鸣在皇位上一座半辈子,对于人心的揣摩和把握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怕也是束手无策。
她说话的当儿,三个老头儿已经很有默契的戴上老花镜,挨挨挤挤凑到一起翻看起来。
田朗挤得很努力,徐老就忍不住把他往外推,“不是我说,老田,就你那个水平,看了又有什么用!快先让让!”
那边陆清明已经看完第一页,一张老脸激动地通红,口中不断喃喃念叨:“是啊,是啊,是该这个样子,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有几处地方凤鸣只是在他们的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可就是那么几个音符和轻重的细微调整,整个感觉都不同了。
他不敢说这就是原作曲者的曲子,但绝对是他迄今为止接触过的最流畅,也最附和时代背景的一个版本了!
三个人百感交集看了半天,又闭着眼睛坐在原地用心回味许久,这才缓缓吐了口气,脸上满是餍足的神色。
“凤总,”陆清明忽然站起来,非常郑重的对她伸出手去,“我再次诚恳的邀请你,希望你能加入古琴协会。”
凤鸣也起身,认真的回握,然后更加郑重的回答:“那么也请容我再次诚恳的拒绝。”
陆清明:“……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