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很贪心的,贪婪又愚昧。
“好人”两个字就意味着枷锁,哪怕已经兢兢业业呕心沥血,总会有人不满。一丁点微小的不圆满都会被无限放大,好像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被无视了,都白费了;
可要是你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做个坏人,哪怕坏事做尽,只要偶尔良心发现做点好事时,竟会迎来铺天盖地的善意和掌声?
很滑稽,但确实是现实,不是吗?
沉甸甸的责任和使命感她前世已经承担的太多太久,永远没有尽头的公务使她仿佛被丢到大海中的溺水者,连梦里都是喘不过气来的窒息和压迫,这种感觉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这辈子,她就只想痛痛快快的活着,所以哪怕陆清明的诚心感天动地,她也宁肯选择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说明白,也好过日后起冲突。
陆清明显然也没料到对方说话这么直接,愣了会儿才道:“我可以退位让贤,帮你写推荐信,做担保人,届时古琴协会必然虚位以待!”
田朗都震惊了,没想到老友竟真肯下这么大的本,“你真舍得啊!”
虽然现代社会各种团体层出不穷,其中不乏挂羊头卖狗肉的皮包协会,但古琴协会却是结结实实吃国家饭的,不光但凡有活动都是工费,里头的几名骨干那都是有待遇和级别的!
如果放弃了古琴协会主席的头衔,饶是他还保留着人民艺术家的荣誉,可在这个极度现实的社会,日后再想做什么事可就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虽然凤鸣不清楚古琴协会的具体运作流程,可看田朗这个反应也能猜到主席头衔的含金量不低,当下大为震动,看向陆清明的眼中更多几分感慨。
“多谢陆老厚爱,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恕我实在不能答应。”
陆清明果然十分失望,才要继续游说,田朗却插话说:“老陆,人各有志,再说了,你刚才还说君子呢,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君子不强人所难?”
两边都是朋友,难得这么投缘,他很不愿意看到两人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生龌龊。
凤鸣也顺势点头,主动伸出手,“抱歉。”
陆清明果然很失望,重重的叹了口气,跟她握了手,不过还是不死心的问道:“真不行?”
凤鸣失笑,点头,“真不行。”
感动归感动,不想做的事儿就是不能答应。丑话说在前头对谁都好。
陆清明刚还光芒万丈的眼睛瞬间黯淡了,又叹了几口气,看向她的眼神如同看待一件流落民间的瑰宝,饱含着惋惜和痛心。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她还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技术和悟性,要是能潜心钻研,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永载史册的一代大师!
田朗继续在旁边打哈哈,“没事儿没事儿,都是朋友,只要真心喜欢,何必拘泥于世俗形式?以后经常聚聚就得了呗!”
听了这话,陆清明又欢喜起来,马上想起一件事,立即对凤鸣郑重邀约,“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凤鸣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
陆清明:“……”
现场瞬间一片死寂,直到田朗放肆的笑声打破沉默。
他一脸佩服的冲凤鸣竖大拇指。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见老陆短短几分钟内给人耍两回!
难得开玩笑的凤鸣颔首示意,笑道:“陆老但讲无妨。”
陆清明也跟着笑起来,十分无奈的摇头,先在心里斟酌了措辞才郑重发出邀请,“我下个月在望燕台首都大剧院有一场演奏会,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凤总做特邀嘉宾?”
他是真心想弘扬古琴文化,可平心而论,这种乐器连他自己也必须承认:门槛太高!
乐器贵,搬运不易,还特别难学!
而且因为整体风格的关系,宣传起来非常吃力,现在很多小年轻甚至压根儿都不知道华国还有这么一种古乐器!何其荒谬!
他也知道自己是个老古董,可能已经跟不上潮流,随时会被淘汰,好多年轻人也对他的宣传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如今满大街都是钢琴、提琴、吉他等西洋乐器的培训班,走在路上一抓一大把,都说洋气。可华国古典乐器?少,那是真少!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想奋力一试。
试了,失败了,他没有遗憾;
可要是连尝试都不敢,那就注定失败,他到死都合不上眼。
勇于坚持理想的人身上都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看不到、摸不着,但却坚韧、有力,足够穿透一切阻碍,深入人心。
看着他坚定中带着渴望的眼神,凤鸣实在说不出继续拒绝的话。
“好。”
陆清明高兴地像个孩子,两只眼睛里都蹦出光来,他用力握住她的手,翻来覆去的说谢谢。
他甚至破天荒的想发一条Talk对公众宣布这个好消息,结果一打开却发现一片空白的主页面上只有一句话:
“系统繁忙,请刷新或稍后再试。”
同为罪魁祸首之一的田朗&凤鸣:“……”
这淡淡的心虚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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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圣诞,大街小巷随处都是悬挂着彩灯和彩球的圣诞树,下面堆满了精致的包裹和栩栩如生的麋鹿、白胡子老头儿,槲寄生组成的小型花环下总有情侣肆无忌惮的接吻……
走在外面,两只耳朵里灌满的都是“叮叮当铃儿响叮当……”,如果你不跟风随大溜说上几句洋气的“MerryChristmas”,好像就脱离人群落伍了似的。
车子等红灯的时候,马路对面商场门口矗立的直冲天际的巨大圣诞树映入眼帘,凤鸣不由得叹了口气,第无数次捏着眉心,只觉得脑海中仿佛同时有十八面牛皮大鼓嗡嗡作响,震得她脑仁儿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