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朝廷放印子钱曾酿成过重大祸患,本朝严令禁止放印子钱的行为,阮家二爷这事一出,立即被官府捉拿到了牢狱。
只待收集证据,择日问刑。
阮清莞心情大好,短短时间回了好几趟阮府,每日光是搬着小杌凳坐在庭院里看二房那愁云惨淡悲天泣地的模样,都觉得心里畅快。
她知道,二伯父能这么快倒下,虽说的确是因为他手脚不干净,可也有景翊在背后所做的功劳。
他若不曾留意二伯父的动向,抓住了他的把柄,也不会这么快就将他送入了大牢。
阮府里,经过女儿与丈夫的双重打击,二房夫人悲痛欲绝后,大约也是知道了如今事情的严重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期艾艾的来见大房两人,只期望他们能伸出援手。
可惜往日里她的性子太过牙尖嘴利,早已让阮大夫人对她心生不满了,如今看着他们倒霉幸灾乐祸都来不及,怎还会施以援手。
最后竟是让她吃了个闭门羹,见都未见。
阮清莞看热闹归看热闹,最后也不忘提醒父亲:“如今二房气数已尽,爹爹明哲保身,还是该早日分家才是。”
住在一起总归是个祸患,谁料他们最后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失心疯的事呢。
阮父点头,心中还有一丝担忧:“如今二弟他们出事,我若迫不及待分家,传出去难免被外人指责薄情寡义……”
阮清莞却摇头:“爹爹此时分家才是最好的选择。二伯父放印子钱是触犯了朝廷律法的,爹爹虽是兄长,却也是掌管着户部的朝廷官员,此时更应该割袍断义,以表决心。”
“更何况……那阮清莹如今做出这等荒淫无道之事,外人都嘲笑阮家女不知检点,同居一屋檐下,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话阮清莞说来却有些心虚,她的名声早被上辈子霍霍光了,如今也没剩几句好听的,她说出来无非也就是宽慰宽慰父亲罢了。
果然阮父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赞同的点头,心里不由震惊,他一介在朝为官多年的父亲,竟不如深居闺中的女儿看得明白。
——
只是还未等到阮府分家,阮家又出一件意外之事。
八月秋闱,承载父母师长期望的阮浮舟下场比试,阮家二老和国子监师长都拉长了脖子盼着,只等他榜上有名,光耀门楣。
此前,阮浮舟在便有着京城才子的称号,才华横溢颇负盛名,师长早就断言过,他此番下场至少是前三甲,状元之名都是把握的。
可谁知,九月桂榜一揭,那所谓状元却只是一个籍籍无名并不为人知的学子,而大才子阮浮舟的名字,众人在榜单上找了几圈都不曾看到。
最后,不知是哪里传出,京城才子阮浮舟居然在秋闱破天荒交了张白卷的消息。
京中百姓对此议论纷纷,反应各异,有人认为是阮浮舟素来的才子名声有假,在考场上现了原形罢了,也有人猜测阮浮舟是不是考试出了什么意外,才出现这种事。
京城百姓热议的目光视线,再一次落到了阮府。
阮清莞得知此事时,脑中一空,一颗心重重地跌落下去。
哥哥的事情与上一世如出一辙,从考院出来以后,他就开始闭门消沉,一言不发,滴水未进,绝口不提考试之事,只将自己习了多年的课本书籍全都收起束之高阁。
后来再踏出门时,性子就仿佛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流连于欢场赌场之类的地方,眉目语气也变得轻浮放纵,再不见从前意气风发清润朗逸的才子模样。
秋闱一事就是上辈子兄长一生变化的转折点,意识到如今严重性的阮清莞立即赶回了阮府,匆匆忙忙回去看哥哥。
阮府的后院里,男子怀中抱着一坛酒,跌跌撞撞仰头随意痛饮着,他鬓间长发杂乱微垂,眉宇一圈乌黑青黛,眸色暗淡无光,胡子扎拉消沉至极的模样,竟和街上的醉汉没什么分别。
“哥哥……”阮清莞一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红了眼眶,脑中一遍遍闪过上一世的种种,上辈子他就是这样作践自己的,整日饮酒沉醉,不问世事。
阮浮舟一看见她,眸中闪了闪,可也只是那短暂一瞬,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妹妹,你来了……”
阮清莞一步步走近他,在他身旁俯身垂首,嗓音轻颤:“为什么啊……”
她活了两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在考场上交了白卷,以他对哥哥的了解,就算考试发挥失常,也不至于一字不写的道理。
“你不是说……”女子说话间,鼻头一酸,忍不住带上哭腔的声讨:“你不是说……要让我做状元郎的妹妹吗……”
她未必是真心稀罕那状元之妹的虚荣名头,不过是希望兄长能够拔得头筹,盛名于世。
可瞧他如今颓废荒唐的样子,哪里还有从前半分气宇轩昂的模样。
女子的轻声质问让阮浮舟面容一滞,不禁也想起了从前那满怀信心和希望的日子。
他很快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而后缓缓抬起自己沾着酒意的手掌,抚过她眼角的泪痕。
“对不起……哥哥不能履行承诺了……”
“不……”阮清莞吸了吸鼻子,摇头轻声道:“这次履行不了,下次也行的……”
她的哥哥还这样年轻,即便这次秋闱真的失利,再等三年依旧可以名扬天下。
阮浮舟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无力地倚靠在墙角,闭紧的双眸疲惫倦然。
这辈子都不会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考场了……
他曾以为,大靖朝历代选官科考是这世上最公平的考试,它为大靖朝廷源源不断地选拔着能人异士,输送人才。
而民间无论是平头百姓,亦或是王公贵族,都能通过这次考试,一展抱负,显露身手,甚至是逆天改命。
可直到他在考场上,看见那些异常之举时,他才发现事情远不止自己想象中那么单纯。
有人专程印了小册子随身带入考试,有人私改了京籍老远入京考试,有人甚至干脆都不是本人,使了印钱就能请人替考。
他们不仅提前为这场考试做足了“准备”,更是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周,竟都大大方方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
阮浮舟只觉得滑天下之大稽,从未见过这等离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