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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瑞年在运输公司上班,每次跑完长途之后,能在家休息几天。但是这次他回来的第二天就开车出去了,叶慧都没来得及问他去了哪里,不过她料想她爸应该不是跑长途,不然不会不打招呼就走了。
傍晚,叶瑞年回来了,他拉了满满一车煤球回来,一到家,就叫着左邻右舍赶紧来卸煤,还让叶慧姐弟也来搬煤球。叶慧觉得奇怪,她家的煤球还能烧上两三个月,怎么这就买煤了:“爸,咱家又买煤啊?”
“嗯,咱家也顺便买了一点,主要是给街坊邻居们买的。”叶瑞年说着将脸转向刘贤英,“贤英,你家的煤放在哪儿?一千个够不够用?”
刘贤英脸色发红,小声地说:“不要那么多,我没那么多钱。”一个煤球需要一角钱,一千个煤球就需要一百元,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笔巨款。
叶瑞年说:“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我都行。买得多便宜,才九分钱一个。刚好大家都要买,我就做主给你多带了点,反正能放,这个煤厂的煤好烧,黄土掺得少。”
刘贤英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千个就能便宜十块钱,果然能省不少:“那我先给你四十,余下的等我有钱了再还你。”
叶瑞年笑了:“行,先搬煤吧。”
叶慧看着父亲,心想他不会是听说刘阿姨要做生意需要大量用煤才去拉的吧,说是帮邻居们买煤,其实主要是为了帮刘贤英买煤。不过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自由,父母年纪大了,也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伴。
邻居们买到了便宜的煤都很高兴,大家抓紧时间将煤球搬完了,一个个都弄得乌漆嘛黑、筋疲力尽的。
叶慧赶紧洗了手和脸做晚饭,叶瑞年将刘贤英的煤球搬好后,带着双胞胎一起用水管冲洗车子,虽然是公家的车,他还是很爱惜的。正忙着,叶瑞年的徒弟肖英雄过来了,他左手提着一瓶高粱酒,右手提着一包卤猪头肉,见师傅洗车,赶紧来帮忙一起洗。叶慧对肖英雄没什么好印象,因为后来叶允文那群狐朋狗友里就有他,吃喝嫖赌毒样样都沾,不过现在他显然还没有堕落,也犯不着给他脸子看。
师徒合力,很快就洗好了车,叶慧也做好了饭,叶瑞年叫双胞胎将桌子搬到屋外,在人行道上吃饭,刘贤英为了答谢叶瑞年,炸了一碗花生米送来给他们下酒,叶瑞年邀她一起吃饭被拒绝了。
肖英雄给师傅倒酒,说:“师傅,我是来跟你辞行的。”
叶瑞年端起酒正要喝,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愣住了,然后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瞪着他:“你到底还是把工作给辞了?”
肖英雄也不闪躲,说:“我和堂哥打算合伙买辆手扶拖拉机,给工地拉货,听说一天能赚一百多。我在运输公司一个月跑到头,也就赚个二三十块钱,以后老婆都娶不起。师傅你是正式工,工龄这么长,但是一年有几个月能拿到一百块钱?真是白瞎了你这身本事,你出来单干,绝对不用半年就能挣个万元户。”他不是正式职工,家里托关系给他塞到运输公司来学开车,跟着老司机跑车,一个月只能拿点微薄的工资。
叶瑞年斜睨着徒弟:“你说得轻松,当捡钱呢,还万元户呢!你总不能一直都挣这个工资吧。”
“那可不好说,现在要进运输公司有多难师傅你也知道,我都熬了三年了,上头还不给我转正,说是没指标,方主任的侄子比我晚来一年,他开车技术没我好吧,但是人家已经转正了。我还是死了这条心,自己干个体户得了。大把的票子我为什么不要啊?”肖英雄气呼呼地喝了一口酒。
叶瑞年说:“就算你买了车,你以为天天都有货拉呀?再说你去哪儿给人拉货啊?”
肖英雄说:“到处去找啊,熟人介绍,去工地跑,不可能揽不到活。就算一个月拉十天,那也足够了,反正比给公司跑车强,再说现在就缺车,不可能找不到事做。咱们给公司跑车,一趟下来挣多少?但是分到我们头上有多少?我打算过几年再换一辆东风货车,拉一天货至少赚三四百。师傅,现在机遇这么好,会开车的人就这么几个,这是明摆着捡钱啊,只看你敢不敢捡了。”
叶慧听得咋舌,原来现在私家车居然这么赚钱,一辆拖拉机一天能挣一百多!她记得肖英雄曾经很有钱,在最贵的人民路上有好几家铺面,房子也有好几套,虽然后来被他败得七零八落,但赚过大钱确实不假,看样子财富就是开车积累下来的。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啊,父亲的是从部队里学来的开车技术,技术特别过硬的老司机,之前从没出过安全事故,如果自己出来单干,绝对能赚大钱。叶慧扭头看着父亲:“爸,你要不也出来自己干得了。”
叶瑞年瞪了叶慧一眼:“你女孩子家懂什么呀?英雄他跟我一样吗?他是临时工,我是正式工,我就没听说过谁丢了工作去干个体户的,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叶慧觉得父亲有这种思想并不奇怪,他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以吃公家粮为荣,断没有主动丢掉铁饭碗去捧泥饭碗的。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铁饭碗根本就捧不了多久,再过几年,大家就都要失业了。
叶慧小声嘀咕:“现在都改革开放了,小平同志也说了‘不管白猫还是黑猫,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只要是凭真本事赚钱,我觉得没什么丢人的。”
“我看你读书是给读傻了,满嘴胡说八道。”叶瑞年不客气地训斥了女儿一顿。
叶慧赶紧不说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父亲的观点也不可能一天能改变。
叶瑞年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酒,突然问肖英雄:“你什么时候走?”
肖英雄说:“下次出车我就不跟你了。”
叶瑞年看着肖英雄:“那过两天去广州你也不去了?”
肖英雄点了点头:“嗯。你可能另外要找人了。”
“这我临时去哪里找人啊?”叶瑞年情绪有些烦躁,每辆车配备的人员都是固定的,要是临时调动,整个车队的安排就都要动了,别说他不喜欢,那些管事的人也肯定老大不高兴,麻烦不说,司机也不乐意,谁也不愿意连轴转,毕竟补贴也就那么点。
第二天,叶瑞年就去了单位,一听那边果然还没安排下助手,虽然想学车的人特别多,但是运输公司又岂是那么好进的?这就是体制内的特色。
叶瑞年满腹牢骚地回来了,听主任那意思,说他是个老司机,经验丰富,广州也不是第一次跑,独自一人应该也没问题的。叶瑞年很愤怒,一个人跑长途有多危险只有跑过的人才知道,路上犯困了没人说话,很有可能打瞌睡开到沟里去了,现在社会治安乱的很,车子在路上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没人轮流看守,很有可能会被偷油贼偷油,要是荒郊野岭被偷光了油,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不慎,就一去不复返了。
叶慧听着父亲的叹气声:“爸,没有找到跟车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