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爱慕你的母亲。我年轻有为仕途顺利。我们也早就暗生情愫。可是偏偏有人嫉妒。朝中一个权贵之子,嫉妒我的才华,又觊觎你母亲的美貌,一心想娶她,屡次被拒绝了后,和父亲买通了朝中一帮趋炎附势的大臣,诬陷我孟家与西边的匈奴王勾结,私下勾结了我父亲的下属,伪造书信,有意陷害,我孟家上下因此都入了大牢,我因为拒不认罪,一直被关在水牢里。就这样被关了十年。我不知道我自进了牢后,你母亲就已有孕在身了……我孟家因此付出了几十余口的性命。我父亲也因此去世了。那名小人,知道了你母亲难产而亡后,还想斩草除根,一心想要寻找你的下落,所幸没有给他找到……”
“父亲,那么害你的人后来怎样了?”罗茜雪问道。
“自然是自食其果了。新皇登基了。他一直同情于我。便着令彻查了个够,我因此冤案得以洗刷。那个陷害我之人,觉得无望,后在狱中自尽了。”孟鸿玉淡淡道。
罗茜雪喃喃道:“这做恶的行坏的自是没有好下场!我如今也是越来越纳闷了,究竟我的养父是忠还是奸呢?”
孟鸿玉便道:“有时忠奸自是难以区分。可是女儿,你的养父是忠是奸,日后你定会知道!有一点为父需要提醒的是,即便他真的是个大奸臣,可是他养育了你,只说这点,你就不该说他半个不字!所以,你为着报仇,为父在情字上自是嘉许你!但是在法和理上,却是大大的不赞成!那秦侩是奸臣,你看他儿子去帮他复仇了么!那李广自是忠臣,可惜儿子投了匈奴,汉武帝怒而杀了他全家,可你看那李家的后人有提一个报仇的么!女儿!为父只是想说,若罗秦桧是忠,现在被冤杀了,自有朝堂为他平反,为他追谥!若是他真是奸,这柳时元的父亲也是为国除害啊!不管怎样,都需以儒家的精神去治理国家!都像你这样,没了法度,那一个国家内部岂不是危险四伏、危机重重?”父亲说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罗茜雪听了,如醍醐灌顶,她也脱口而出道:“父亲,若我的养父真是奸臣,我虽不提复仇,可是以后我到底该怎么办?难道就此平静生活?”
孟鸿玉听了,陷入沉思,长久方说道:“人生苦短!这短短一生,载不动太多的恨字!何须恨,又何必恨?莫如一切都云卷云舒,看潮起潮落的好!女儿,这世间自有许多无奈之处!但愿你和柳时元能够平平淡淡些就好!”他沉痛地说道。
“父亲真是这样认为的?”罗茜雪问道。
“不错!多去参悟参悟吧!为父被关在水牢的十年,刚开始也是愤懑难耐,只觉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恨不得亲手去杀了害我之人!可是茜雪,你知道么!当我听到此人自绝于狱的消息后,还是将他收敛一番,好生安葬了!茜雪,你可千万别因仇恨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罗茜雪听了,似是了悟,终于说道:“父亲看来是一心想我嫁给柳时元了?”
“不错!孩子,你和柳时元的初婚还是草莽了。为父这一次一定要补偿你一个风光的婚礼,你看如何?”
“父亲……”罗茜雪心中激动,口中一句话却也说不出来。
这日清晨,呆在馆驿里的柳时元可是起的分外的早。不是为别,只因有二。一则是和齐朝边界商贸之事已经谈妥。二则便是今日这孟鸿玉府中来人送了帖子,说是孟家小姐请他一起郊外赏梅。
这齐朝的帝都蓟城郊外,却是漫山满坡盛开着各色梅花,堪称一绝。来往客商,都不愿错过此景。
这柳时元见了是孟小姐的帖子,心中自是愉悦,精神也自是饱满,便悄声问着那孟府送帖的人:“你们小姐可会骑马?”来人诚实说道:“回大人,小的不知。大人何不亲自问我家小姐?”
柳时元微微一笑,想着,自己的腿伤刚好,还是步行去孟府吧。若是她走的累了,遣个小轿也是好的。
一时兴起,便将一些便宜公事交予馆驿中的随从,自己自去这孟府。
待到了孟府之前,他刚理好自己的衣襟,伸手欲叩这门上的双环,却听到这门里打开的声音,抬眼一瞧,原是这孟府的小姐。柳时元倒是怔住了,一时讷讷地,不知说什么了。还是罗茜雪笑道:“既是我诚心邀请大人的,本当请公子到府里去略坐一坐儿的。可是我看这天色不错,不如就此动身吧!”
罗茜雪倒是说得爽利,柳时元打量着罗茜雪,只见她穿着天青色的裙子,头发只是松松挽了个髻子,这样一个家常的穿着,却使的他脑子又是一阵恍惚,这样美好的女子,他定然在哪里见过的!而且绝不止见过一次!似是在自己的脑子里已经镌刻许久了一般!
看出他沉思的神情,罗茜雪便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恍恍惚惚的?”
柳时元便尴尬道:“想必是这风儿吹了,眼里进了虫子了,所以迷了眼儿,等虫子飞出去罢?”
罗茜雪听了,倒是笑了,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大冬天这路上还是有虫子的!那待会那郊外的梅花丛里,一定虫儿很多了罢?”她似是打趣。
柳时元便笑道:“我是一时忘情了!”他想了想道:“想必小姐已经知道我向令尊提亲的了?”
罗茜雪看着柳时元,虽然之前二人每晚必是同床共枕,也有夫妻之实,可是等他亲口说了,自己听了,还是红了脸儿,便低了头,不做声儿。
“小姐可是害羞?其实我心中也是紧张的很!那一日我担心我会被令尊大人所拒绝,心里想着,若是被拒绝了,从此便是心如死灰了。”
罗茜雪听了,便笑道:“却原来心中是这样想的?那日我问了你,你可倒还故作潇洒呢!”
柳时元听了,便晒笑。继而说道:“小姐,你我若是成亲,我可是要将小姐带去陈朝的!不知小姐心中可真的愿意!从此小姐就是远离你的故国了!”
罗茜雪听了,也自感伤。她心中却是想着,若是以柳夫人的身份,再次回到柳府,不知这柳府上下会怎么看待与她?会真的以为只是失踪了的夫人又回来了么?还有,皇上和贵妃知道又会怎么想?他们说过等着柳时元醒了再说的,可是现在他倒是失忆了,那么他们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呢?想来都是颇觉头疼的吧!
还有,毕竟元凶是李小贵,难道他就真的没有露出蛛丝马迹?
想想这些,怎么不令她头疼万分?可是,若是要将这样的问题都一一迎刃而解,回到柳时元的身边是唯一的办法。
见罗茜雪兀自陷入沉思,柳时元倒是慌了,忙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不想离开故国,所以暗自神伤?放心放心,我自当每月就陪着小姐回一次齐朝如何?”
罗茜雪看着柳时元陪罪的样儿,想着他对他们之间的种种仍旧是一无所知,只得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是父亲决定了的,我自然天涯海角都跟随。”
柳时元听了是大为感动,他恨不得就要上前执住了孟小姐的手,但是担心这样始终会冒犯了她,所以感慨说道:“小姐一片冰心,梁某人自当玉壶备之。”
两人且行且走,前方不远处,听的有人在梅中吹笛,柳时元一时感叹道:“梅花疏影里,吹笛到黄昏!我怎么觉得这吹笛之人是多么的寂寞呀!怎么觉得这笛声也好生熟悉!”罗茜雪听了,便不答言。
她自是知道这梅中吹笛之人便是自己的父亲!她知道父亲和母亲初次相识便是在这商州郊外的梅林里。那是父亲一生最为美好的日子。只是美好的时光终究短暂,如今只剩了父亲一人是‘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罗茜雪看着眼前的红梅,红梅尽出便是这渺渺的商州河。她心中情思无限,伸手折了一枝红梅,将手上戴的一只玉镯给露了出来,这只玉镯原就是柳绵绵送了与她的。
柳时元看着这玉镯,一时又怔怔儿的。罗茜雪见他瞧着这只镯子,说道:“大人,可是觉得这镯子如此熟悉吧!”
柳时元沉声道:“正是!小姐这是从哪儿来的?”
“自是有人送了的。”罗茜雪看着他。
柳时元心中激荡,徐徐问道:“是何人所送?”
“这个么……”罗茜雪想想,决意还是卖个关子吧!说道:“自是我的一位熟人,大人何须问,以后我定会告知的!”罗茜雪便不肯往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