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小环腹内又渴又饥,早就将桂云酥吃了个过半。罗茜雪在抬起眼儿时,却发现另一个对直的角落里有一个目光直直地朝她射来。她心中忽有所动,此人莫不是他?
可是现在自己行动不便,便对着小环说道:“啊!小环,我想起一件事儿来了。今日我本想买件衣裳料子的,可是我比你还累,你到底比我年轻两岁,还是替我去看一趟儿吧!随便哪个布庄都行儿!”
小环刚想撅着嘴儿,罗茜雪即刻又补充道:“这衣服料子呀……”她看出小环身上的衣裳已是略略有些嫌小儿了,便又添说道:“我给你一锭银子,你替我裁一件天青色的料子,剩余的银子,你也裁几身衣裳。你这个年纪,正是长个的年纪,衣服必定是要半年一换的。”
小环听了,原本撅着的嘴儿此时变得更扁儿了,似乎要感动的哭出声儿来,她期期艾艾地说道:“夫人,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其实我的娘,是我的后娘,虽对我不至于差到哪儿去,但是一年到头,可也不怎么管我,我爹爹又忙,现在我又在夫人您的屋子里当差,我娘自以为我有了依靠,吃穿饮食更是懒了理我了!”
罗茜雪听了这番话,便也心生同情,她对小环好言说道:“那么你这丫头,快拿了这银子就去吧!我可不想看着我的丫头,在这柳府邸里被人嘲笑衣着寒酸!你若是有孝心,可也替你父亲和娘裁件,横竖这银子是足够的!”
小环听了,连连点了几下头,对着罗茜雪笑道:“小环即刻就去!夫人放心,小环一定死心塌地跟着您!”说罢,从怀里揣了银子,便溜到外间大街上去了。
罗茜雪见小环已经走远,便抬眼看着对面角落里坐着的中年之人。此时那人正好眼睛也折转过来看着。罗茜雪觉得此人的眼神很是熟悉,竟好似在父亲府里见过似的。来人走到罗茜雪的跟前,低低地说道:“小姐,请随我去里间的包厢。”
罗茜雪本看着此人的眼神儿也熟悉,再听这说话的口音更是觉得熟悉。于是便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了一楼的包厢。
来人走进包厢之内,方对着罗茜雪低声行礼道:“小姐好!”
罗茜雪便道:“你便是那日给我字条之人?你怎么认识我,可我并不认得你?”
“小姐。我便是马夫李小贵。”
“李小贵?”罗茜雪自是记得,这常年累月呆在马厩里高大沉默的马夫,每当罗秦桧闲来无事时,带着罗茜雪骑上马儿信步在这商州城外踏青赏花,这马夫李小贵也自是在后面跟着。
不过,当日父亲罗秦桧在刑场被杀了头之后,她罗茜雪沦为青楼官妓之后,正所谓树倒猕猴散了,一夜之间,那些丫鬟仆妇便都卷了个包袱,各奔前程。(话说,这罗秦桧府邸内的丫头其实也不多)小小的马夫李小贵自是没人注意。
可是罗茜雪还是心生诧异,因为眼前的李小贵模样儿和在柳家府邸是判若两人呀!她对着李小贵说道:“可是,你的模样为何不一样了?”
“不瞒小姐您说,当日我做着马厩马夫时,我是一直易容了的,为的就是不被别人发现!”
罗茜雪听了心内一惊,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小贵听了便深叹一口气:“小姐,实不相瞒,我却有难言之隐。我本是官宦子弟。父亲因了一桩旧案,送了命。我心内起疑,疑是罗大人所为。便潜伏在大人府上,意图有朝一日找到真相。可是我潜伏的越久,我却越发现,罗秦桧大人和坊间人们的谈论是截然不同。我渐渐地发现了我父亲的死不仅和罗大人毫无关系,而且,我还查到了当年罗大人为了这桩案子的水落石出,耗尽心思,才保全了我李家上下百余十口人的性命。”
罗茜雪也奇了,问道:“当年这个案子究竟是什么呢?我可曾听说?”
李小贵又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年龄还小,自是不曾听说。关于先太后之死,坊间当初的传言是和罗大人脱不了干系。我父亲官职低微,受了人蛊惑,上书给先皇,意欲将罗大人斩首以谢天下。先皇当时震怒,着人立刻就将我父亲和家中所有人给逮了关到牢狱里。此事还牵连到我的未婚妻,她……她也被没入青楼,做了官妓。起初我们家人以为,这定是罗秦桧得了消息,在先皇面前挑拨。所以我家中的人对着罗大人是恨得咬牙切齿。”
说完,他喝了口茶,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悔。
“后来又如何?”罗茜雪追问。
“后来,我父亲因在牢狱中,老毛病犯了去世。我们当时都在狱中,消息不畅通。后来,也不知怎地,我们家中百十余口人又都放了。但是我当时一直以为,我父亲是被罗大人给害死了的。”
“后来,你又怎么知道了真相了呢?”罗茜雪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我便潜伏在罗府里,寻了个机会,将丞相写给先皇的往来信件都逐一偷看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罗大人听说我父亲和家中人均被关了,急的每日几次进宫劝谏先皇。后来先皇也知自己迁怒于人,便把我们放了。罗大人的胸怀和不计前嫌都使我感佩不已,反正我家中之人都尚好,我反正也是孑然之人,心想,不如就继续留在这罗府好了。”
“哦?那岂不是很好?”罗茜雪说道。
“小姐。”李小贵正色道:“我继续留在罗府的原因,是因为从信件中我知道了罗大人的身份特殊,所以就想着,还是一直易容下去吧,新恩旧恩一起报,可也不晚。谁知罗大人究竟还是出事儿了!”语气之中,是深深地追悔和惋惜。
罗茜雪听了,叹了口气,正色道:“是呀,我也是从来不信父亲是那祸国殃民之人!对于此事,我也存了深深的疑惑!”
李小贵继续说道:“大人出事后,我便恢复了之前的相貌,寻找小姐的下落。我凭着蛛丝马迹,总算寻到了小姐的住处!”李小贵忽然激动起来,大声说道:“小姐,你可知陷害大人之人就是这柳时元的父亲么?”
罗茜雪听了,连忙示意他小声,说道:“此事我也知道。只怕这柳时元也有参与。李小贵大哥,你可知,我竟还是被这柳时元给赎出去的么?如今我是他人人皆知的侧夫人!”
李小贵暗地里去了那宝簪楼不知多少趟,可每次都是避着梁妈妈,他总是悄悄儿地来,悄悄儿地走,不知不觉间,一晃十余年时间已过!他知道她浓妆艳抹的容颜下是一颗破碎的心!
“小姐。那日柳时元成亲。我一向觉得这老柳大人和大人之死有莫大的关联,所以在柳时元成亲之日,我假扮客商,躲在人群里。虽然小姐您盖了盖头,但是我是从小儿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的身影我自是认得出。所以知道了小姐竟然嫁给了柳时元后,我心内着急,所以昨儿个才寻了个空子,给小姐您传个话儿!”
“那么,你确定这柳时元的父亲是杀我父亲的仇人?”罗茜雪的声音也在颤抖。
“不错,我看了罗大人和先皇上的信件,提的最多的人便是柳下惠。先皇上似乎和罗大人都知道,这梁怀素对罗大人是多么的深恶痛绝。信中还屡次提到梁怀素劝谏皇上杀了罗大人!而且还说过,‘若是皇上不忍为之,老臣为江山社稷着想,也要行这正义之事’!”
罗茜雪听了,两手握的紧紧的,说道:“原也和我猜的不差!想来必是如此!先皇仁慈,是经不住那般奸佞的老臣搬弄的!只是可怜了我的父亲!”
李小贵道:“小姐,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杀父仇人的府中,想必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我一个外人都觉得义愤填膺!”
“这……毕竟还没有最有利的证据,万一不是这可……”
“小姐怎可犹豫?我方才说的难道不是?那可是大人的亲笔之言!”李小贵说的但是掷地有声。
“那么,这些信件如今都在何处?可还找得着?”罗茜雪问道。
“说也奇怪!那些信件,自打大人进了牢狱之后,我后来在大人的书房内翻过,竟是什么都没有了!”李小贵蹙眉道。他想想又说:“小姐如今打算怎么办?大人是李小贵一家的恩人,李小贵怎么会特地赶来诓骗小姐?”
“我……我……”那些她要报仇的豪情壮语,每每罗茜雪在无人之时,也自会很恨地流泪说出。可是如今这李小贵问及她,她倒讷讷地不知怎么回答了。
李小贵皱眉道:“难道小姐不敢?”
“我怎么不敢?”罗茜雪说道。
“既然这柳时元是仇人之子,俗话说父仇子报,小姐难道还要我说么?”
“你的意思是说,杀了这柳时元?!”
“不错。难道大人的血是白流的么?”
罗茜雪听了,自是不觉得意外,因为自己也曾筹划这件事,但是,她不想玩一命抵一命的劣招,便问道:“若是我杀了这柳时元后,我并不想见官呢,你可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