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笙转过身来,幽幽问:“如何?”
摇摇头,荀久笑着道:“我等你回来吃饭。”
扶笙瞬间怔愣住。
原本这只是一句再平凡再普通不过的话,可他却觉得异常暖心,仿佛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妻子挥手送别丈夫并道一句“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吃饭”。
过去的二十一年内,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秦王府有角义那样一个人人艳羡的大厨,却无人知道,他每次回府都是一个人对灯独酌,尽管角义厨艺精湛,但一个人吃得久了,便觉索然无味。
而今听到一句如此普通却新鲜的话,让他恍然间觉得只要与她在一起,哪怕是粗茶淡饭也能吃出燕窝鱼翅的香味来。
眼眶微湿,扶笙快速眨了眨眼,将那一点点湿意压下,这才道:“我一定回来。”
荀久挥挥手,目送着他离开。
甄叔的马车还停在外面,甄叔正在与门房处的小厮说着什么,见到扶笙出来,面色不太好,他以为殿下是跟久姑娘吵架了,顿时噤了声,动作麻利地去往车驾边,撩帘让扶笙上车,这才自己坐到车辕上,低声朝着里面问:“殿下,是否回府?”
“不回府。”扶笙语气清冷,“直接进宫。”
甄叔不再说话,一挥马鞭将马车掉了个头朝着皇城方向行去,身子却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自从殿下与久姑娘在一起之后,就很少露出今日这般凝重的表情,可殿下刚才的确是从久姑娘的府邸里冰冷着脸色出来的,而这二人又是圣旨赐婚,如今殿下要进宫,莫非是去找女皇陛下退婚?!
想到这里,甄叔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轻轻咳了两声,担忧地对着里面道:“殿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都可以好好商量,切记别冲动啊!”
扶笙一直在思忖羽义和阿紫的事,陡然听到甄叔这么说,他想都没想,心不在焉道:“本王这就进宫去找女皇陛下商量。”
甄叔一听,便知自己肯定是猜对了,他惊得险些从马车上掉下去,好久才平复了情绪,继续老成持重地道:“殿下,恕老奴直言,久姑娘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性格豪爽不拘泥,为人又大方,最重要的是,她对殿下的心意尤为重,这些,我们做下人的全都看在眼里,殿下若是因为一时冲动去找女皇陛下退了婚,老奴担心您将来会后悔。”
扶笙眼角跳了跳,嘴角抽了抽,尔后勾起半边唇瓣。
退婚么?
莫说他不会这么做,便是他做了,那个女人必定不会同意,晚上指不定还会拿着菜刀冲到他房里将他大卸八块。
没听到里面传来声音,甄叔哀叹一声接着一声,不明白两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竟把关系弄得这般僵硬,还严重到要退婚的地步?
一路无话。
马车没多久便到了丹凤门。
扶笙轻轻撩帘走了下来,也不等甄叔再行劝慰,径自走了进去。
女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听到李公公禀报秦王来了,她立即收了笔,宽袖一拂,“传他进来。”
李公公甩着拂尘出去,不多时便将扶笙带了进来。
“子楚特地来找朕,莫非有什么要事?”女帝一边说一边将已经批阅好的奏折整理了一番。
扶笙在旁侧的软椅上坐下,不紧不慢地问道:“阿紫和羽义在灵山出事了,陛下可曾收到消息?”
女帝一怔,脸色微变,瞳眸也眯成一条线,“你说什么!”
看这反应,兴许是还没有收到消息。
扶笙心下了然,秦王府的情报自然是最快的,女皇陛下没有第一时间知晓也不足为奇。
思及此,他偏转头看着女帝,“陛下为何要让羽义和阿紫同时出宫,意欲何为?”
女帝一时失语,斟酌了好久才道:“我让他们去杀了迟旻。”
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扶笙道:“根据情报,阿紫和羽义才刚到灵山脚下的时候就见到迟旻已经死了,而那个时候碰巧巫族人下山来撞见,都认为是羽义和阿紫亲手杀了迟旻,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等到家主带着几位长老下山来的时候,阿紫和羽义不敌,被活捉了。”
手指攥紧,女帝咬了咬牙,“看来朕还是低估了大祭司的能力。”
迟旻是澹台引放走的,她肯定随时知道迟旻的行程,让阿紫和羽义秘密出宫去刺杀迟旻这件事虽然是机密,但对于澹台引这样高深莫测的神职人员来说,要想弄清楚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必定是她让人先一步赶在羽义和阿紫前面一步杀了迟旻,顺便通知了灵山的人,让他们在适当的时机下山“偶遇”,顺理成章地将杀人之罪推到阿紫和羽义身上,再顺理成章地将二人活捉以便做后续威胁。
“好一招妙计!”女帝牙关咬紧,目色凌寒。
“陛下……”扶笙的关注点显然不在那二人被抓这件事上面,他眸光幽幽看向女帝,“臣想知道您为何要杀了迟旻。”
女帝再度一噎,但随即想到那日在帝寝殿偏殿已经暴露了实力,想必子楚早已知道她懂得巫族法术。
微叹一声,女帝也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下去,平静地道:“之前在御花园行刺朕的人便是迟旻。”
进宫的路上,扶笙本就隐隐有猜测女皇陛下之所以千方百计要杀了迟旻恐怕和上次的御花园行刺事件有关,但此刻听到女帝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有些讶异。
扶笙心思通透,前后一联系便将所有缘由串联起来,“所以,迟旻发现了陛下会使用巫族法术,且担心他会将这件事传回灵山?”
“是。”女帝供认不讳,“故而,朕必须杀了他。”
“陛下当时为何不把这件事交给臣去办?”扶笙秀眉微蹙。
“子楚……”女帝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扶笙对于她会使用巫族法术的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样的反应,反倒让女帝心中疑惑了,眯了眯眼,她问:“你为何不感到惊讶?朕会使用巫族法术,难道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有何奇怪的。”扶笙无所谓地浅笑,“陛下知道的事,未必我就分毫不知情,兴许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还要多得多,只不过你一直想隐瞒我,不想让我卷进来罢了,但我要说的是,臣与陛下乃一母同胞的姐弟,陛下的事便是臣的事,不管是好是坏,总归没有人能磨得去我们这层骨血亲情,今后,陛下不必刻意隐瞒我,遇到事情,倘若能第一时间想到召臣前来商议,那么,臣会甚觉欣慰。”
“原来你知道!”女帝大惊过后舒一口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隐瞒你,就是不想你卷进这场是非里来,如今看来,朕不仅低估了大祭司,还低估了你,凭借你手上的势力,要想查到这些事情,又有何难,是我自欺欺人了,以为一再隐藏你便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扶笙但笑不语。
揉着额头,女帝道:“阿紫和羽义被活捉,看来巫族要出手了,我们如今只能静待灵山那边会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陛下所言甚是。”扶笙亦颔首赞同。
两人又将巫族可能出手的几种假设一一列举出来并一一想了万全的应对之策。
扶笙连午膳都是在御书房与女帝一同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