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芷儿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却是敢怒不敢言,硬着头皮过来伺候着。
待荀久沐浴完,季芷儿又赶紧拿来巾栉帮她擦干头发,这才怯怯站往一边,小声道:“姑娘,今日的解药……”
荀久余光一斜,瞧见季芷儿难得的低眉顺眼,暗自失笑,去医药箱里拿出一个红色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她,“喏,这是第一颗,明天继续努力。”
季芷儿颤着手指接过,唯恐荀久下一秒就反悔,她赶紧仰起脖子迅速将药丸吞了下去,似乎是吞得太急,卡在了嗓子里,直噎得脸色涨红,一双水灵的眼睛里立即涌上委屈的泪水。
荀久淡淡瞥她,“水在桌子上。”
季芷儿这才如蒙大赦般赶紧倒了杯水喝下去,半晌,恢复正常。
见她站着不动,荀久挥手赶人,“这院子里的大小事务如今都归招桐管,你的房间想必她已经安排好了,你自去找她便是,不必留在我房里了。”
“我……”季芷儿低低出声。
招桐显然比荀久这个主子还要狠辣,一逮到机会就会指责谩骂她,眼下的情况,小命捏在荀久手里,她全然不敢还嘴,唯恐惹得招桐不高兴跑来跟荀久告状,荀久盛怒之下不给她解药。
“嗯?”已经上了床榻放下青纱帐的荀久听到季芷儿的欲言又止,面上颇有些不高兴,索性摊手道:“反正我这地方离你们家府邸也不远,我说过了,你若是想回去,我是不会阻挠的。”
季芷儿一惊,“我……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去找招桐,姑娘早些安歇。”
她说完,两手提着裙摆,逃也似的往招桐房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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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久早就料到,季府会来人质问她关于她当众羞辱季芷儿这件事,却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卯时不到,宅邸大门就被叩响,柳妈妈早就起床生火准备做早膳,听到敲门声,放下了手里的活前去开门。
当看见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时,她脸色突变,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一步步往后退,嘴里喃喃唤道:“老太爷,二夫人,您二位……”
柳妈妈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博然冷声打断,“荀久在哪里?”
“姑娘她……”柳妈妈咽了咽口水,“还没起床。”
“芷儿呢?”二夫人紧蹙眉头,“去把芷儿叫出来见本夫人!”
“是。”柳妈妈将二人接去了前厅,迅速烧水奉了茶以后才辗转去季芷儿的住处敲门。
季芷儿在季府的时候,通常都没有早起过,且此时还在睡梦中,她全然把这里当成了季府。
听到柳妈妈焦急的敲门声,季芷儿大为不悦,怒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柳妈妈急得团团转,“四姑娘,老太爷和二夫人来看您了。”
季芷儿一听,猛然睁开眼睛,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荀久那个小狐狸精的地盘上。
听到娘和爷爷亲自前来,季芷儿立时两眼放光,面露喜色,三两下从床上跳下来穿戴梳洗好就匆匆去往客厅。
“娘,爷爷……”季芷儿一进前厅便黏到二夫人身边撒娇。
二夫人的目光,首先定在季芷儿的手指上,确认十个手指安然无恙,这才大松一口气,双眼噙泪,摸着季芷儿的脑袋,“我的儿,你怎会被人欺辱至此?”
季芷儿一听这话便想起昨天晚上招桐和柳妈妈对她颐指气使的情景,顿觉委屈,眼泪上涌,哭声道:“娘,荀久那个小贱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负我,险些砍了我的手指,您可得为我出这口恶气。”
二夫人闻言,蹙眉看向旁边脸色阴沉的季博然,“爹……”
季博然冷冷瞥过来,目光带刺一般定在季芷儿身上,“你自己做下的混账事,如今还有脸来告状?”
季芷儿何曾得过爷爷这般冷眼相待,登时便觉所有委屈堆一块儿了,眼泪咕噜噜落下来,依偎在二夫人怀里,泪眼怯怯看着季博然,“爷爷你不讲理,明明是荀久那个小……”
接收到季博然更冷的目光,季芷儿把即将出口的“贱人”二字咽了回去,改口道:“明明是荀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我辱我,爷爷不关心芷儿有多委屈,一大早却来人家的地盘上吼我……”
季博然深深皱眉,“燕京城这么多人,荀久为何不砍别人的手指偏要砍你的?”
“她嫉妒我!”季芷儿不服气,哼声道:“她没有爹娘,也没有钱,嫉妒我是爷爷唯一的孙女,嫉妒我众星捧月……”
“四姑娘说的很对。”门口突然传来响亮的鼓掌声,随之而来的是荀久清越而微带凉意的声音。
季芷儿偏过头,泪眼朦胧间就见到荀久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望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
“四姑娘长得一张仗势欺人的脸,一双目中无人的眸,一个豆腐渣做成的脑袋和柔弱无骨堪比软骨动物的四肢。”荀久逐步走进来,似笑非笑的目光一直定在季芷儿脸上,“你身上这么多优点,我怎能不嫉妒?”
“你!”季芷儿听到荀久竟然当着娘和爷爷的面这般变相羞辱她,顿时气得全身发抖,“荀久!你别太嚣张,否则待会儿……”
“待会儿如何?”荀久挑眉,转目望着季博然,眼尾挑起讽意,“大司马这么早就来我府上,真是霞光万丈蓬荜生辉,这次是来我府上喝茶还是请我再次去你们府上喝茶?”
“久姑娘……”二夫人微微蹙了蹙眉,趁机道:“昨日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
“所以,你们一大早是来兴师问罪的?”荀久寻了个凳子坐下,表情漫不经心。
见季博然不说话,二夫人抿唇道:“昨日之事,纵使芷儿有千错万错,她也只是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儿,名声最为重要,你不该那样当众罚她。”
荀久突然冷嗤,“好一句‘不该’。季芷儿是名门闺秀,掌上明珠千人宠万人疼,所以她就该横刀夺爱,就该仗势欺人,就该随便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就该随便剁别人的手指是吗?”
二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件事,的确是芷儿的错,本夫人代她向你道歉。”
“代?”荀久冷然失笑,“道歉的话,谁不会说?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罢了,你的一句‘代替道歉’能改变昨天已经发生的事情,能抹去季芷儿做下的恶劣行径,能泯灭季芷儿对我声声谩骂后造成的伤害吗?”
二夫人紧抿着唇,眉头深皱,“这件事,总归要有个解决的办法,既然芷儿有错在先,那你想要什么补偿,你开条件,可有一点,芷儿绝对不能在这地方给你做丫鬟。”
荀久闻言神色微动,她自认为不是什么高尚之人,更不会在面对这样的谈话时讲一堆诸如“谈钱就是在羞辱她人格”之类自命清高的废话。
莞尔一笑,她道:“还是二夫人通情达理。既然你想补偿我,那我也无须客气,我的新铺子需要全部重新装潢,装修的工匠以及所有劳务费,由你们季府解决。”
瞥见二夫人一脸犹豫,似乎是在盘算藏宝轩那地方全部装潢下来需要多少银两。荀久再度轻笑,“既是赔礼,赔的就是四姑娘的自尊,她的自尊有多大,可全都体现在我那个店铺装修的奢华程度上了,二夫人,您请看着办?”
犹豫了好久,二夫人才终于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放过芷儿,并保证以后不再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