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2 / 2)

gu903();时年想起来了,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是在大唐的平康坊,两人曾戏言,他说会送她全长安最好的扇子。

她看着扇面上那只小狐狸,想到这是他亲手画的,心头一颤,却又看到扇面左上空白处还题着一行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她念道,“这也是你写的吗?”

杨广也看向那行诗,眼前闪过平康坊斗诗那夜,他漫不经心坐在案几后,看着正堂的门向两边拉开,女孩一身杏红衫子,发绾双缳,在潮水般的乐声中款款走来。

“字是我写的,诗却不是。”他眼神透出几分温柔,“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晚,你穿了一件杏子红的襦裙。甚美。”

时年当然知道诗不是他写的,她听过这首诗,知道这是一首南朝乐府民歌,讲述了一个身穿杏红衫子的少女在思念她身在远方的情郎。

她还知道,这首歌谣最后两句是,“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她忽然笑了,“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杨广挑眉,时年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双眼弯弯如新月,“我们第一次见面,明明是你酩酊大醉,而我痛下杀手,把你电晕了。”

杨广大笑。

两人笑了一会儿,忽然同时静下来。她看着他,轻声问:“这扇子,你是什么时候做的?

“你觉得呢?”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他刚才说,这是“当朝太子”亲自绘的扇面,所以不会是他恢复记忆后做的,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是皇帝了。

那就只能是他们上一次从唐朝回到隋朝后、她消除掉他的记忆前,他命人做的。

原来那几天,他一直在给她准备这份礼物。

只是她竟没有给他这个送出来的机会。

时年别过头,杨广道:“怎么了,又要哭了?不就是一把扇子嘛,至于这么感动?”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

“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的心意其实你也是明白的,对吗?不然你怎么会穿了这身衣裳,还梳了这个发髻?”

是,红裙双缳,她今夜的打扮和他们第一次在平康坊的夜宴上相见时一模一样。

只因他说这是最后的道别,她在选衣服时便想到了那晚,于是做了这个打扮。

但没想到,他要带她来的地方真的是这里,他们的相识之地。

这一刻,他们的心意终于相通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年忽然觉得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她以为她可以,她以为她足够坚强,她以为她能微笑着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但原来还是不行。

尤其是此刻,她刚明确了自己对他的心意,就要和他分别,还是亲自送他离开。

这样的痛苦,让她甚至不敢再看他,怕一触及他的面庞就会流泪。

杨广偶一回头,发现她一只手举着扇子。那雪白的纨素隔在两人之间,她的面庞也在后面,影影绰绰,仿佛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

这感觉让人不安。其实他时常不安,自从与她相识,他就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怕她会离开,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

但现在不用了。

不管是不安还是期盼,都不用了。

他忽然攥住她手腕。时年在团扇那边一惊,却没有躲开,他就着这个姿势,一点点用力。团扇往一侧移开,像一片洁白的云,轻飘飘飞走,露出后面她细长的眉,秀丽的眼。

两人面庞近得呼吸可闻,他甚至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像振翅的蝶。

杨广抬手,轻触她面颊,“好了,院子也看了,礼物也送了,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说再见了。

“你不要为我难过,忘记对我来说是好事。如果想着你,我恐怕不能安心赴死。我怕我会随时反悔,又来找你,那样便功亏一篑了。而且明知道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却不能做,只能清醒地当一个历史的傀儡,那样的人生太过痛苦。你第一次的决定是正确的,只是我明白得太晚。

“但好在,我终究还是明白了。”

说完,他扬眉一笑,那样真诚,仿佛如释重负,让时年想起当初在东宫的寝殿内,他以为她答应留在他身边,那时,他也是这样笑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时年心弦一颤,就看到他一点点靠近。

他的眼眸那样黑,却又那样亮,像夜空中的星子,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一动不动,在他的唇落下来时,闭上了眼睛。

气息纠缠,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也是最后一次。也许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她甚至从这个吻里感觉出绝望和不舍。但究竟是谁的绝望,又是谁的不舍呢?

他的呼吸滚烫,纠缠着她的,似乎想要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也不结束。

但终究只是妄想。

时年感受到了熟悉的冲击,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换作无边无际的大海。前方蔚蓝海水里,一条一条白色的亮光如琴弦,纠结成一张巨大的网,而弦阵的最中心,是安静沉睡的杨广。

琴弦冲刷着他,他却无知无觉,不知道已经在这里躺了多久。仿佛从有这片海开始,他就在这里。

她曾亲身经历的、她曾多次梦到的场景再次出现,时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恐惧和煎熬中等待逃避了许久,却还是到了行刑的这一刻。

她抬手,握住那一那根多出来的弦,却迟迟无法用力扯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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