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骊山这一个月就像一场很美的梦,我会永远记得我们曾一起有过那么多快乐的时光,我甚至还穿了一次皇后殿下的衣服。但现在,梦该醒了。”
她说,梦该醒了。
刘彻觉得,自己也像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好像昨天他才和她在月下的野湖重逢,可是转眼她就告诉他,她又要走了。
他知道她从未真心想当他的皇后,从未真心想过留下,但过去总是不肯认清、不肯面对,沉浸在自己的一意孤行中。
可现在,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明月下,男人面无表情,唯有一双黑眸像翻涌着巨浪,显示着内心剧烈的挣扎。
良久,他终于道:“即使不当我的皇后,我也不会让你去那个人那里。”
时年却摇摇头,“陛下,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告别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您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君主,史书工笔、千载之后都会记下您的功业。’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便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也有每个人的职责。你的职责是守护江山,而我,也有我的职责。”
她说得含糊,刘彻却在电光火石间,猛地猜到了些什么,压低声音,“你的职责?”
“我不属于这里,来这里只是为了纠正一些错误。你的世界没有我这个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留下。如果你真的强逼我留下,那我也会变成一个错误。到时候,自会有人来消灭我这个错误。”
见刘彻想开口,她又道:“即便他们不来,作为我应尽的责任,我也会自己消灭自己!因为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女孩神情坚定、字字铿锵,那样的决绝,如一把重锤狠狠打在刘彻心上。
她说她不属于这里,不是第一次了,当初在陇西城外她也曾这么说。
当时他以为他可以用时间和诚意改变她的心意,但此刻看着这样的她,他终于明白,不管他做再多的努力、再多的尝试,她的决定都不会变。
她不属于这里。
尤其,不属于他。
嗒。
水滴坠入湖心,泛起一圈圈涟漪。
漫天星光、蔚蓝海水,千万根琴弦纠结震颤。
下一秒,同时趋于和缓。
这感觉时年这一趟已经感受了太多次,清楚地知道刚发生了什么。
刘彻放弃了。弦平静了。
她神情不变,福身朝他行了个礼,然后朝打斗的两人扬声道:“骠骑将军,请停手吧。让你们的人也都停下,让我和他谈。”
霍去病和杨广打到现在,两人都负了伤,闻言只是瞥她一眼,并没有停下。
时年只好又看向刘彻,“陛下,这也是我的职责。”
君王面无表情、右拳攥紧,半晌,猛地道:“都住手!去病,你也住手!”
霍去病得令收手,杨广也顺势后退两步,喘了口气笑道:“多谢霍将军手下留情。”
“我不曾留情,你不必惺惺作态。”霍去病冷冷道。
他们一停战,剩下的黑衣人和羽林军也停下了,时年说:“都往外退,退出十丈。”
霍去病见刘彻没有反对的意思,右手一抬,羽林军立刻领命退到蓬莱殿外十丈远。
黑衣人看向杨广,见他点头,也握着兵器和羽林军一起退出去。
杨广看着时年,微笑道:“你让我做的我已经做了,年年,现在该你了。”
她深吸口气,一步步走下台阶,
霍光没想到她居然真要去那刺客那里,急得想拦她,却被时年一个清凌凌的眼神给定住。
时年看着这个她此行来大汉遇见的第一个少年,莞尔一笑,“记住我说过的话,你会成为一个像你大哥一样彪炳史册的大人物。不要被一时的挫折打倒。我等着听你的丰功伟绩。”
霍光一呆,回过神她已经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时年走到杨广面前,看着杨广,嘴上却说:“骠骑将军,请你也退开些。”
霍去病皱眉,“你确定?”他也走了,那刺客要是突然发难可再没人能救她了。
时年:“我确定。而且霍将军,请你答应我,一会儿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插手。”
霍去病深吸口气,依言退下。
杨广微笑,“年年这般不给自己留退路,看来是真心愿意跟我走了?还是说,你就那么担心聂兄,那么怕他出事……”
“我们确实要走,但不是我跟你走,是……你跟我走!”
说时迟那时快,时年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便对准了杨广!
只见皎洁月光下,金属银白锃亮,冰凉的圆管对着他,正是时年的左轮手枪!
杨广神情不变,淡淡道:“年年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对吧?”时年强硬道,“现在,听我的吩咐,否则我就开枪了。”
杨广说要带她走,她就在脑子里疯狂想对策。她不可能乖乖听他的话,谁知道他要把她带去哪儿、后面又打算做什么,但跟他真打也不行,她不是他的对手。好在聂城也不是什么帮助都没给她,刘彻拿走了她的行李,他替她找了回来,还把手枪装好子弹交给她防身了。
也幸亏有这把枪,她现在才有最后的底牌。
“知道。当然知道。在马嵬驿的时候,聂兄给我展示过了。”杨广说,“只是那时候他的枪口是对准了敌人,而现在,你的枪口却对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