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沈琼楼当时便受教了,果然人生处处有学问啊。

她想着想着便被带着到了一处民居前,有女人和孩子凄凄切切的哭声传了出来,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

她见事情有闹大的趋势,暗里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蒋管事:“把拆迁的报价都商议了吗?别是有人暗中克扣吧。”

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有管事故意把户部拨下的银子给居民少报,自己扣了一大半,陈河知道之后大怒,回禀了殷卓雍之后直接将人杖毙。

蒋管事骇的脸都白了,叫屈道:“沈长史,这话可不敢乱说,上回那个管事的尸首还没埋呢,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搂银子?!”

沈琼楼一想也是,走进去瞧了瞧,见当中那女子眉目清丽,身材袅娜,虽然身上的衣裳打了补丁,但衣裙都浆洗的干干净净,头指甲缝里也十分清洁,她怀里的孩子倒是一身簇新的衣衫,母子俩抱头哭个不住。

她见这女子不像是那等惫懒人物,犹豫一下,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倾身轻声问道:“我帮着打理拆迁之事的,这位夫人有什么委屈,不妨与我说说。”

女子顿了下,抽抽噎噎止了哭声,先搂着孩子起身给她行了一礼:“这位大人,妾是未亡人朱秦氏,本不是京城人,随相公考科举在京城安家,却不想相公前年一场风寒丢了性命,因着连年赶考,购置屋宅之后家中也就没多少余钱了,妾只好做绣活维持生计,养活自己和孩子...”

这时候众人都面露不忍同情之色,沈琼楼见她虽然哭的伤心,但谈吐清楚,条理分明,像是读过书的,满面犹疑地打断她的话:“这回王府扩建对你等有优厚的偿还,你既然缺银子,何不应下去另寻住处?”

那女子掏出绢子来擦了擦眼泪,神色却不见慌乱,轻声道:“要是妾一个人,住哪里都无所谓,但当初相公便与妾说了,这条街有不少读书人家,风气和善,书香味浓,孩子从小就能沾沾书香气,以后也学他爹好好读书,可要是住在那等腌臜地方,前面是娼妓后面是优伶,难道,难道要我的孩子也学成那样吗?!”她说完又伏在院内石凳上哀哀哭了起来。

古时候人是分三六九等的,各等级泾渭分明,他们一家当初能在这儿买房,估计还是因为她相公有功名在身,要是真搬出去,以他们孤儿寡母的身份,就算手里拿着银子,只怕也找不到好住处,况且怀璧其罪,手头捏着大笔的银钱,万一被有心人惦记上了,那可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她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先把周遭人捧得高高的,然后再陈明利害,引得周围人更是面露不忍不忿之色,有的还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沈琼楼叹了口气:“我也同情这位夫人的处境...”她见朱秦氏希冀地看了过来,又摇头道:“不过家是一定要搬的。”

她四下瞧了瞧周遭人的脸色,已经明白这事是这女子故意闹大的,不过也不能说人家就一定错了,女子虽弱,为母则强,女人为了孩子可是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事都能做的。

她不理会旁边人的小声议论低骂,直视着那女子的眼睛轻声道:“昔孟母,择邻处,夫人想为孩子找个好环境没错,但搬府的事儿是皇上下的圣旨,就连王爷都干涉不得,夫人听我一句劝,别拿鸡蛋碰石头,你若是强留在这里,难道日后就能好了?”

她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昭睿帝那个二笔,见那女子满脸惶惑,身子微颤:“那...那我也不能搬啊,我的孩子...”她眼里又流下泪来:“妾也不是那等不知理的人家,知道大人说的有理,可我们孤儿寡母的,拿着银子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继续道:“我是锦川侯沈家人,我有位二哥如今正在德兴街上跟着几位大儒读书,夫人不想搬走无非就是怕孩子找不着好地方,正好我前几日听二哥说,他们那条街有几位学子已经高中,正准备外放做官,屋子也空下来,正准备找人接手,我请二哥帮夫人寻一处妥帖的住处如何?”

德兴街是京中学子聚集的地方,虽然偏僻,但风气绝对没的说,落下块砖头没准都能砸到一个进士老爷的那种,沈琼楼当然不是瞎编,她前几日才听沈岑风说他有几位同僚拖他找人把房子转手。

朱秦氏已然有些心动,但又不敢轻信,带了几分迟疑地瞧着她。

沈琼楼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吩咐蒋管事去把沈岑风请过来,她陪着朱秦氏等了好一会儿沈岑风才一张臭脸的走了过来,见她就劈头盖脸地一通数落。

沈琼楼只好点头哈腰地装怂,他转头对着朱秦氏脸色倒是好了些,等为孩子做这么多的女人,哪里都是值得人敬佩的,他缓了缓神色才道:“我有位同窗才已经离京,委托我把屋舍转手,夫人若是想瞧我便派几个丫鬟陪你过去。”

他虽然为人骚包,但却是个细心之人,怕朱秦氏一个女子不方便,所以才派丫鬟陪他去瞧。

朱秦氏自然无有不应的,周遭原本看着的人也觉得这位王府长史厚道仁义,交头赞了几句也纷纷散了。

沈琼楼对着她低声道:“夫人若是见那房子合适便买下吧,不用在意银钱,你们是孤儿寡母,自该多贴补些的。”

反正是户部的银子,她这个人情做的心安理得,与其给那些在家啃老的闲人无赖,还不如给真正需要帮助之人。

朱秦氏知道这是存心贴补她了,眼里沁出泪光,福身谢了又谢这才跟着去看屋了。

沈琼楼一大早便来处理这么费脑子的事儿,捶了捶后腰才回了长史院子,就见宋喜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小黄文,好不惬意,她翻了翻眼睛:“长史好自在啊。”

宋喜又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我是有心帮沈长史忙的,可惜身子实在不爽利。”又干笑着翻了几本包着‘论语’‘大学’‘礼记’之类的书:“长史要的书我给带过来了。”

沈琼楼暂时不计较她躲懒的事儿,刚准备翻开瞧几眼,就听外面有人传唤:“长史,王爷请您过去。”

她吓得手腕一抖,一本书差点掉地上。

那边豫王正听陈河回报府中事宜,忽然插口问了句:“你觉着沈长史如何?”

陈河微微一怔,立即道:“沈长史这些日子办事虽有生涩的地方,不过性子沉稳天资聪颖,有这份天赋能耐,多历练些时候就能独当一面了。”

他倒是没干暗中挑拨使绊子之类的事,身为总管,这点心胸还是不缺的,再说了豫王摆明了赏识沈琼楼,他又何必触这个霉头?况且沈琼楼这些日子做的确实不错。

殷卓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觉不觉得...府里还缺一个能管事的人?”

陈河微微一怔,如今府里大小事务都是他在管,所以豫王说这话的意思是...缺个王妃?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完,殷卓雍便已经挥手让他退下,仿佛方才问的话只是他的错觉。

沈琼楼这时候已经进了院子,她是长了教训,站在离殷卓雍两丈远的地方躬身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懒洋洋瞥她一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沈琼楼只得走进近了几步:“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用碗盖拨弄着冰裂纹的茶盏,继续装没听见。

沈琼楼走到他跟前不到一米处,运足了中气大喝道:“王爷,你有什么吩咐!!!”

殷卓雍这才懒洋洋地抬眼瞧着她:“你这几日差事办的不错。”

他当初说过好好当差就有赏钱拿的,沈琼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赏钱赏钱赏钱赏钱!

殷卓雍被她毫无保留地目光瞧的欣喜,冷不丁把个莹润的玉兔带到她脖子上:“这个赏你了。”

沈琼楼:“...”

平心而论,豫王这些天没少给她东西,而且给的东西大都是精致值钱的,但她真心觉得还不如给几两银子实在,因为这些东西她全都不!能!卖!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赌债还上啊。

沈琼楼很忧郁。

他低头见她神色冷肃,但眉眼含着几分愁苦,抬起她下巴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说实话会被打死吧?沈琼楼张了张嘴:“太高兴了。”然后扯着嘴角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