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谷主和爷爷走远了,我们抄近路。”阿六压低声音,自觉十分足智多谋。
陆追满意道:“好。”
阿六嘿嘿笑,又趴在门上听了一阵,直到确定院中已无旁人,方才取过大氅裹住陆追,与岳大刀三人偷偷溜了过去。
天上不知何时多了半轮残月,将整座院落照得凄凄惨惨,分外冷清。门口挂着红灯笼,原本是为了驱邪,此时看上去却反而更瘆得慌,像是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阿六从身后抱住岳大刀,让她蜷在自己怀中,一来不冷,二来不怕。
陆追觉得自己或许要对他刮目相看。
这种一日千里的速度,很可以啊。
空气是湿冷的,白雾笼在身上,黏黏糊糊挥之不去,不多时就全身冰冷。
阿六将手臂伸长了些,想将他爹也揽过来,却被一把拍开。
陆追命令:“蹲好!”
阿六低低答应一声,将岳大刀抱得更紧。
四周又重新暗了下来,抬头方才发现原是乌云遮住了弯月,连星辰也一并隐去。门前红灯笼左右晃动,似是连这半分光亮也要被风掠去。回廊里守夜的家丁打了个呵欠,盘算还要多久才能轮下一班岗,这见鬼的天气,待在外头可当真不舒服。
屋内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走动。家丁以为是丫鬟,也没在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
越近。
趿拉着绣鞋,走得挺慢,像是花了许久,方才挪到门边。
门栓被取下,院外暗处守着的人都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于是不约而同凝住心神,齐齐握住了武器。
“吱呀呀”一声,屋门被缓缓推开,那僵硬站立在门口的,正是邱老夫人。只穿了单薄里衣,面上缠着纱布,连眼睛也被遮住了大半。
“老,老夫人。”家丁心里骇然,嘴上试探着叫,脚下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邱老夫人缓缓扭头。
家丁瞳孔骤然放大,他总算看清了对面那双眼睛,是赤红的,如同野兽,又是空洞的,像是僵尸。
极度的恐怖剥夺了他的声音,只能惊恐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是凭借本能转身狂奔,想要离开这院落。
邱老夫人纵身一跃扑了上去,嘴角渗出鲜血,不像是人,而是十成十捕猎的兽类。
在被扑倒在地的时候,家丁终于尖着嗓子叫出声,锐利划破宁静的夜,惊醒了山庄内每一个人。
陆追道:“别怕。”
……
家丁嘴唇哆嗦,脸色苍白看了他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原来扑住自己的人是陆追。
再看邱老夫人,已经被陆无名控制住,正在不断挣扎。不过略微出人意料的是,邱子风居然也在。
叶瑾侧掌为刀,暂时将邱老夫人打晕了过去。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岳大刀惊魂未定,她看得清楚,方才邱老夫人扑那家丁时一直张着嘴,是准备撕咬的动作。
邱子风道:“中邪了。”
与此同时,回廊后却传来另一个声音:“被人利用了。”
在场所有人齐齐看过去。
出来的人是邱子熙,凤鸣山庄的三少爷,依旧穿着白日里的衣裳,应当是压根就没回去休息。
“被人利用?”邱子风眼神转凉,“说清楚,谁被谁利用?”
邱子熙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娘亲,被你利用。”
山中又刮起一道狂风,吹得四处都是沙与尘。
裘鹏咳嗽两声,嗓子像是被人割了无数刀,是哑药还未完全消退:“你为何要救我?”
“我救你?”萧澜摇头,“莫非你还想活不成?”
裘鹏呵呵道:“我自然不想活,若非你多事,我现在该已经死了。”
万分珍惜的容貌已毁于一旦,体内遍布蛊虫,皮肤干涸如河边烈日下的泥土,翻卷着,撕裂着,为何还要活?
死了才是解脱。
萧澜道:“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火化了你,让你走得干净体面些,不必躺在乱葬岗中,被野兽将这张脸撕扯得四分五裂。”
裘鹏道:“你想问什么?问为何要灭萧家满门,我已经说过了,无冤无仇,只因为那封信,只因为红莲盏。”
“洄霜城内李府的机关暗道,为了杀一个姓陆的人。”萧澜道,“那是谁?”
裘鹏怔了怔,许久后却咯咯笑出来,哪怕嗓子裂出了血,也依旧笑着。
萧澜在旁冷冷看着他:“笑够了吗?”
“原来你竟是想问这个。”裘鹏哀道,“为了陆明玉吧,他真是运气好,能得你这般知冷知热的好情郎。”
萧澜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杀陆明玉做什么,我先前又不认得他,他也没生得如沈千凌那般惊世绝艳,能让我嫉妒。”裘鹏咳嗽两声,道,“罢了,看你痴心一片,我说了也成,那暗道,那暗道……”
萧澜一语不发盯着他。
裘鹏却又道:“你过来,我在耳边同你说。”
萧澜眼底结了冰霜。
裘鹏贪婪盯了他俊朗的脸半晌,方才妥协道:“我要杀陆无名,我知道他没死,我也知道他会来洄霜城。”
萧澜道:“为何要杀陆前辈?”
裘鹏撑着最后一口气:“也是那书信里说的,让我杀了陆无名,便给我这世间最精壮的男人,和挥霍不尽的财富。”
书信,所以也是食金兽?萧澜上下打量他:“你与黑蜘蛛之间早有勾结,是不是?”
裘鹏道:“果真瞒不过你,也是那书信说的,说这人可以用。”
萧澜道:“姑姑为何不杀你?”
“她也怀疑鬼蜘蛛。”裘鹏道,“等着我供认更多事呢,可我没说,咬着牙也没说。”本想借机逃走的,只可惜却被黑蜘蛛发现,生生毁了容貌,灌了哑药,还断了筋脉,绝了所有活路。
“我可没骗你。”裘鹏自觉气数将尽,费力继续道,“我什么都说了,你,你可要将我烧干净些。”
萧澜转身往外走。
裘鹏急道:“你不亲手杀了我吗?”
萧澜只当没听见。
山洞外守着的是几名朝暮崖弟子,这一路一直跟着萧澜,听他差遣。
萧澜道:“处理干净。”
“是。”朝暮崖弟子点头。
萧澜翻身上马,一路去追冥月墓。
黑衣被风翻卷扬起,远看如同一只巨大的猎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