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嫂心里咯噔一下:糟糕!那个最难缠的姑太太回娘家了!
姚家大院里,宋秀儿俏生生的一张脸又羞又气,涨的通红,“姑太太,这些箱笼都是小姐的,您不能看上什么了就伸手拿,您好歹也是个乡绅夫人,怎地……怎地如此不要脸皮!”
在大门外的姚大哥和姚大嫂对视一眼,默契的心道不好!这下姑太太又要闹腾起来了,赶紧给姑太太赔礼道歉,劝一劝。
可惜夫妻俩双腿刚迈进门槛,就听见姑太太哭闹起来了,“我真是命苦啊,连下人都欺负我寡妇失业。这些东西明明是妙仪顶替——”
“摆饭了,请大姑姑上座吃酒席。”姚妙仪打断道,牵着姑太太的手,连拉带扯的往屋里头走,低声喝道:
“这次我是以云游在外的义兄姚继同的身份参军的,这一年多来,街坊邻居都以为我出门寻找亲生父母去了。大姑姑尽管哭,嚷嚷着左邻右舍都知道我女扮男装,顶替姚继同。姚家犯下欺瞒之罪,抄没家产,伯父大哥们蹲监狱,您在婆家孤苦无依,这就满意了?”
姑太太是道衍和尚的姐姐,两人是龙凤胎。可是造物弄人,道衍和尚有多聪明豁达,这个姑太太就多无理刻薄!
听说姑太太以前倒还好,十六岁嫁到了苏州府河间村,是个富有的乡绅,夫家姓高,所以叫她高姚氏。
高姚氏青年丧偶,守着一双儿女过活,性格脾气开始变得古怪,掐尖撒泼。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挑理找事。
其实高姚氏这个泪包般说哭就哭的德行,口头禅是“可怜我寡妇失业”,无论是河间村夫家,还是苏州府娘家,都无人敢惹她。唯有软硬不吃的姚妙仪是她的克星。
听见高姚氏尖利的哭声戈然而止,姚大郎夫妻松了一口气。姚妙仪女扮男装之事,一旦说破了,姚家恐怕弄巧成拙,要吃官司的。
姚家这些年行医卖药积攒了一些家业,算是富裕之家,可若粘上官司,恐怕会毁于一旦。
高姚氏并不愚蠢——一个蠢货是无法横行霸道那么多年的。她晓得其中利害,娘家若倒了,一双儿女都没成家,她寡妇才真的孤苦无依了呢。
不过高姚氏是个雁过拔毛的脾气,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了,见众人都落座,家宴即将开始。她掏出帕子擦泪,哽咽道:
“妙仪好侄女,你那个丫鬟牙尖嘴利,我是被她气坏了,才失口说胡话。我寡妇失业可怜,没见过什么世面,看见你的箱笼堆成小山,就想打开看看,长长眼,以后出门也能多些谈资。谁知……”
高姚氏帕子捂脸,呜呜哭道:“秀儿偏偏说我偷拿你的东西,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高姚氏这样一搅合,团聚的气氛瞬间消失了,谁都没有心情举筷。高姚氏呜咽声不止,就是要胡搅蛮缠逼着宋秀儿磕头认错、逼姚妙仪开箱笼任她挑好东西。
姚妙仪瞥了一眼高姚氏的衣袖,心中冷笑,她端起一杯酒,走到高姚氏身边,说道:“大姑姑误会了,其实箱笼里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我在军营里得的俸禄赏赐,都在北方换了珍稀药材,尤其是高丽人参,价格只是咱们南方的零头。”
高姚氏别过脸继续哭,姚妙仪装着敬酒赔罪,偷偷抖了抖高姚氏的衣袖。
跺!
一只高丽人参从高姚氏的衣袖里掉出来,砸在桌面上,撞翻了一副杯筷,筷子也就罢了,青瓷杯子落地碎了一地,吓得官哥儿哇哇大哭。
看见酒桌上的高丽人参,众人皆是愕然,姚妙仪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大姑姑,您居然……”
高姚氏张大嘴巴,赶紧争辩道:“不!这不是我偷的!”
又指着姚妙仪说道,“是她!是她栽赃嫁祸!”
这是老实话,她本来在翻箱笼时想要乘乱浑水摸鱼的,可是宋秀儿死心眼,看的太紧,无论她怎么撒泼都不肯挪一挪眼睛,她真没有机会下手啊。
但她习惯掐尖占便宜,“劣迹斑斑”,没有人相信她的解释。
捉贼拿脏。姑太太当众被打脸出丑,为长者讳,姚大郎夫妻对视一眼,抱着儿子告退。姚妙仪也跟着告辞回房。
桌上只剩下哭泣的高姚氏和姚大伯。姚大伯叹了一口气,命家仆将酒席分一分,装进食盒里送到各房用饭。
夕阳西下,姚妙仪吃饱喝足,泡在浴桶里打瞌睡。宋秀儿坐在浴桶旁边,剥开一个个如紫玉般的甜葡萄,
“大堂那边闹的如何了?”姚妙仪靠在浴桶沿上,闭着眼睛说道。
宋秀儿用牙签剔掉葡萄籽,喂给姚妙仪,挑了挑眉毛,“还不是老样子,姚大爷板着脸教训姑太太,还没说两句呢,姑太太就哭着跑到祠堂哭爹娘去了,说亲哥哥帮着外人欺负她寡妇失业。反倒逼着姚大爷在祖宗灵位前磕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