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代价!那个江西道士创造出这门邪术的代价便是如此,门外袁先生和冷所长都看着从里面走出的查文斌,他们都知道里面的那个“女儿”已经没有希望了,唯一全部的寄托都在这个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的男人身上。
“接她出院吧,我想带她回去。”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问题出在哪?查文斌在想,在他昏迷的时候他依稀感觉自己的时光在飞速流逝,那种变化是他可以体会到的,镜子是不会说谎的,难道小白跟自己恰好相反?
可惜瞎子阿茅已经不在了,他真的很想问问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人。
“叔,我想问你点事。”查文斌回到家就张口去找夏老六:“我是怎么醒过来的。”
夏老六喝着酒听他这语气里是带着一丝质问的,抬头瞟了一眼正在收拾家务的钭妃,那女子匆匆的洗了一把手就走出了门。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记不得,瞎子阿茅没交代一句就走了。”
“叔,我没爹没娘,师傅也走的早,我跟小忆情同兄弟,也就拿您当个亲人。从我醒来,每次问道这事,您总是闪闪躲躲的,我不笨晓得您有人瞒着我。本来您不想说,我也就不过问,但是现在小白那丫头也跟我一样出了事,我得想法子救人啊,您总不能让我去地底下找阿茅师傅吧,叔,您要真知道什么您就说吧,我求您了!”说着,查文斌就要给夏老六下跪啊,夏老六其实这心里也不好受,他本来就是直来直去的人,再个也把钭妃当成了自己闺女一样看,这年轻人的心思在他过来人的眼里那都跟明镜似得,明眼人都能瞧出钭妃的确中意文斌,可查文斌呢,似乎从来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邻家妹妹看待罢了。
“哎,真是作孽。”夏老六叹了一口气道:“你起来,我先问你一个事,要是叔给你说门亲事你同意不同意?”
查文斌愣了一下,他怎个也料想不到夏老六跟他来这出,只是道:“叔,我没跟您看玩笑,这都节骨眼上火烧眉毛了,哪里还能谈这个,再说我也还小……”
夏老六胡子一瞪道:“小什么啊!就我家那个兔崽子我也打算给他寻思找一个婆娘管管了,整天无法无天的。”接着他又转了个脸笑眯眯的道:“你觉得钭妃那孩子怎么样啊?”
查文斌只好接声道:“挺好的,钭妃妹妹贤惠持家,又读过书,对您二老也孝顺,说给小忆是挺不错的。”
“拉倒,那兔崽子配不上,我是准备把她许给你。”不等查文斌做表态,夏老六又说道:“这样把,你也没个亲人给做主,这事儿就报给我和你婶去张罗,回头给你那屋修一修,咱挑个好日子就把事儿给办了!”
“这……这不成,”查文斌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绝对不成,叔你这可不能乱来,人钭妃妹子哪里是我这么个土孩子能配得上的……”
“你给我闭嘴!”夏老六发起火来还是有几分霸气的:“我说成就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不行!”查文斌那也是个愣主,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道:“您不能乱点鸳鸯谱!”
夏老六估计酒也喝的挺多,加上前几天那事他是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咋个不行?你说个道道来。”
“我心里有人了?”“谁?”
就在他俩正在争吵的时候,屋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夏老六心里一惊不好,莫不是那丫头在外面偷听?果然,不多会儿他就透过窗户看着钭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外跑,赶忙起身对老夏喊道:“小忆啊,哦不秋石啊,愣着干嘛,赶紧把你妹给追回来啊!”
老夏也还纳闷呢,他正在屋里照顾小白,一听老六这吩咐,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追钭妃去了。夏老六指着查文斌的鼻子道:“你啊你,你这小子真不识好歹,良心都让狗吃了不是?你给我滚,滚滚滚,哪来的滚哪去,老子现在不想看见你!”
“叔,我要是哪个做错了,您骂我打我都成,可是这婚姻大事我不能耽误人钭妃的幸福,所以,抱歉了!”说着他就往外走,可听着他这话,夏老六那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借着酒劲就喊道:“你给我站到!”借着他一个耳刮子就扇到了查文斌的脑门上喝道:“你还晓得她有以后幸福哦,你都跟她那样了,你还叫她以后怎么幸福,您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生,你给我听好咯,你不是想晓得自己哪个醒的?我告诉你,是她用自己的身子救得你的命,瞎子阿茅就留了五个字:处女血可救!”骂着还不解气,夏老六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这下可把查文斌给搞懵了,他那心里一下子哪里接受得了这么大得信息量,只是傻愣着问了一句:
“叔说得都是当真?”
夏老六直不耐烦地吼道:“你要是个男人就去把她给我追回来,少了一根汗毛我打断你一条腿!”
这件事后来查文斌是怎么跟钭妃去面对的,我也不知道,包括河图,对于自己那个从未蒙面过的师母他从未在师傅的嘴里听到只言片语。他只知道后来每年师傅清明上坟的时候总是会独自一个人在那块墓碑前坐一会儿,也许对于那个女人他是有感情的,也许对于那个女人他更多的是愧疚,但是至少他这一生也只有那么一个女人,她叫做“钭妃”。
第十六章遇鼠得道(一)
关于道士能否婚娶这个话题要分两类:
第一类便是正一派:元代以天师道统掌各符箓派法坛,上清、灵宝、天师等派合在正一名下,号称“三山符箓”,自此,上至上清灵宝等名门大教乃至走草根路线的闾山派、六壬门等法教,统归天师府掌管。这些道派门下又分火居出家两种道士,出家道士居住宫观之中,不婚娶,奉斋戒;火居道士可以娶亲蓄子,但是也要持戒奉斋,其中,天师道就不禁止门人婚娶,自张道陵天师以来,历代天师都以嫡亲身份继承法统。而茅山派与天师道极有渊源,又时常行走江湖,以火居道士为主,这些散道或游历或务农,都是可以婚娶的。
第二类则是全真派:全真派以及与之接近的隐仙派等,由于修炼孤身修行的清净丹法,所以禁止门人婚娶,并将断淫作为修道的重要标准。
所以,全真派门下道士不得婚娶,而正一派则存在着相当一部分火居道士。天正一脉又源自茅山,按分类则属正一教派,所以这天正派并于规定门中人不得婚娶。往上数几代,查文斌也多有些师祖师尊们是有配偶以及后代的,从婚姻这件事上来说,查文斌属于一个典型的中国传统男性:专一而又富有责任。
他比夏老六要略早结婚,自是在结婚之前他也还便有一件事要去处理,那便是那位当初从上海来到省城的袁大小姐。彼时的袁小白一日不如一日,正直青春少女的年纪却要返老还童,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才有科学家发现了类似病例,并将这种极为罕见的逆生长现象称为“生长倒退”,也一直到现在整个科学界依旧对此类案列束手无策。
人总是在绝境的时候会创造出一些奇迹,创造奇迹的人又往往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想要终止袁小白的倒退一开始的确想过是否用瞎子阿茅的主意,若是查文斌的加速衰老是可以用处女血来解,那么小白呢?
面对一天比一天倒退的小白,查文斌的时间也不多了,可是他始终不敢对她冒险。可是道家的知识是无穷的,查文斌深信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自己是衰老,而小白是年轻,那是否应对了两仪的说法呢?在我们的古代文化里有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及“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意思是任何一种单级状态的阴和阳都无法生存,道家认为:男为阳,女为阴;进为阳,退为阴,查文斌便琢磨这不正好是眼下他和小白两人的现状,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何自己和她会出现如此怪异的变化。
既然小白的起死回生是当年那位江西道士留下的法门,可见这法门之中的奥妙也却只有他能懂了,不过可惜的是教授他法门的那位李神仙也已经逝去,如今唯一知晓此法的他也只懂形式而不明白其背后的意义。
那一天晚上,在查文斌追回了钭妃之后他去了坟山,离洪村十几里地外的五里铺是查文斌的老家。
五里铺据说在明代以前也是个屯兵的地方,同处天目山脉,浙皖两省的交界线,只要控制好这个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小山坳,用不到一万兵力便可以控制住两省三县上千万的人口。这个地方的来历据说是源自以前古时候的一个驿站,铺即为睡觉的地方,五里则是它的进深长度,在这个长宽约莫都是五里的山坳里现在零星还散落着十几户人家,这也是前几年的事情了,往后到了现在五里铺这个地方听说也只剩下了不到一两户了。
此地不缺农耕所需的良田和水源,山上到处林立着可供砍伐的经济林,在七山两水一分田的浙西北,这样的环境是很容易形成村落的,可它为什么在短短几十年里就经历了荒无人烟的场景呢?听当地的一些老人都讲:住屋里铺不发家,那地儿风水不好。
“五里铺那个虽然它应了那句右临白虎北环山,西道东水连北有岗,左有青龙水湾溪的四局名言,看着也是朱雀龙虎四相都全,可是它地方杀戮气太重啊。但凡杀伐过重的地方如古战场,刑场或是以前留下的监狱,冤死横死的人太多,戾气纵生,再好的风水也是聚不了气的。”河图眯着眼睛拍拍我的肩膀道:“以后买房子你得多了解了解那地儿以前是干嘛的,光靠看风水是没用的。”
五里铺有一座罗汉山,当地人说是它有些像一座睡罗汉,反正我是看不出来,查文斌就住在那个山脚。这座山的下半部都是小竹子,往上走是一片板栗林,再往上就是一片开阔地,查家的坟就在那座山上,这个地方是当年马肃风马真人亲自挑选的,有人说查文斌当年也就是从这座山上的一处老坟里被他师傅捡到的。
他上山做什么?他是急了,他没有法子,这做徒弟的还远远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遇上事儿了全靠他一个人扛着,一知半解的想去找师傅说说话,看看他老人家会不会显个灵给自己解个局啊。
提着香烛纸钱贡品酒水,查文斌一个人猫着腰,刚下过雨的罗汉山不好走,三步一滑,两步一坑,那衣服上鞋子上到处都是污泥,可他心里却也是一片空白。谁有法子还会来请教一个死人啊?查文斌命苦,没有爹娘,唯一一个师傅还走的早,活着的时候就疯疯癫癫的,他是真正一个人就这么走过来的。
说是新坟,却也杂草丛生,查文斌也有些日子没来过了,把那贡品摆好,说出心中想要说的话,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便也就往下山走。山脚下就是去年才修的屋,推开一看,里面也是蛛网遍地,落叶几层。
合着衣服,查文斌半眯着眼,心中那叫一个难受,慢慢的迷迷糊糊也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闷雷炸响,只见屋外半边天霎时都给点亮了,那雷声响得他的小屋都在来回摇晃。查文斌猛地一下也被惊醒,那身上那背后全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汗。借着那闪电,查文斌看到屋内有几个小东西离着自己不远处蜷缩在一起,定睛一看原来是几只老鼠,带头的那只尤为明显,它的尾巴竟然是白色的,此刻正在给身旁两只小的梳理打湿的毛发,这丑陋模样的东西不免惹得他心中一阵厌恶。
刚想抄起床头的香炉砸过去,他又转念一想:这几个老鼠也是可怜东西,要不是这风大雨大的怎么敢舍命往有人的屋子里来,于是心中又顿生怜悯。转而想想背包里还有些干粮便拿出一个分了一半丢了过去道:“吃吧,你我一人一半,倒是你们让这屋子徒添了几分生气。”
那几只老鼠却也不怕,嗅了嗅地上的干粮大胆的吃了一口竟也像模像样的坐在地上啃食了起来。这时查文斌却也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声,他豁得起身,这屋子里哪来的动静,四下查看都不得发现,突然目光一瞥,地上那两只小的老鼠正在互相玩耍,其中一只嘴中叼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铃铛。
这查文斌愤是惊奇,照理这老鼠最是怕金属器物的撞击之声,过去都用这些法子防鼠患,这几只老鼠却是当做了玩具。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寂了,查文斌居然对那老鼠开口道:“鼠兄啊鼠兄,我走到这般落魄的田地进退两难又该如何是好,倒不如你们活得潇洒,来去自如。”
那地上的老鼠“吱吱吱”得叫了几声,查文斌便认为那老鼠是在回答,又对那老鼠说道:“鼠兄,你要告诉那些小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怎得晓得我这干粮里没毒药?我是师傅走的早没人教,自己又学艺不精才酿成今日之苦,也不知师傅泉下有知会不会保佑渡过难关啊。”
“吱吱吱”那老鼠在地上转了两圈,也不知道是它真的听懂了没,那只白尾老鼠一口从两只小处咬下铃铛先是在地上徘徊了片刻,继而奋力一跃爬上了查文斌的床头丢下那枚铃铛又翻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