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人到的时候,绳子的一段已经甩了过来,这真的是一根极细的绳索,也不过就比女人们纳鞋底的麻线略粗,黑黝黝的有点糙手。查文斌拿着那绳子的另外一段站在棺材的右边,我站在左边,他对我试了一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这绳子就是用来开棺时防止被粽子突然坐起来袭击做准备的。显然,他已经找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就在这口棺材里。
首先是棺材外面的那层椁,一开始我们便发现这口棺曾经被人动过,查文斌于是直接拔出了七星宝剑,这剑的剑刃是异常的薄,它十分轻松的就从椁头部一处斜角的细缝里轻轻差了进去一直穿到了我这边。
我也顾不得其他,脱下了身上一件厚毛衣往那剑刃上一缠,查文斌在那头用手势比划着“一、二、三!”,他大喝了一声道:“升官发财!”我和他一起用力,就用那七星剑当做了撬棍,“嘎嘣”一声,棺椁的前边角顿时被拉开了一道三公分的小口子。这时我直接把那五六半的枪管往开口里一卡,有了这道口子,查文斌干脆把手伸了进去。只见他在顺着那开口四下摸索了一番,只微微一发力,一根大约筷子粗细的小木棍便被他拔了出来。这东西便是“椁销”,古时候没有钉子,所有的链接处都需要用榫头,椁销是棺椁上唯一的活榫头。但是这东西麻烦就麻烦在他只能从里面往外开,不能从外面往里开,据说这样的设置是怕入土之后,万一又活过来了来就真的是被闷死了,这种事例在古今中外都不少见。
拿掉这个玩意,现在只要是一个成年人就可以推动这椁盖了,我和查文斌一人拿着一截线慢慢又从缝隙里先套进去然后绷直,再又绕到棺材下方互相交叉。两人各自拉着一头线,用单脚抵着棺材上面吃力,然后一起扣住这椁板突然向后一拉,“呼啦”一下,椁板如同装了轨道的抽屉一般终于被打开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棺中遇故人
这个世界总是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当六只眼睛互相对视的时候,我以为我是不是又回到了过去的某一天,在那个叫做状元村的地方。欣喜往外的我几乎立刻就是扑进了这座棺椁里,因为椁里面的棺材早已被人打开,棺材里坐起来一个人,而我的目标却不是他。
一件又一件的衣物织物被我抛洒出来,这些东西早就已经腐烂不堪,“在哪里、你在哪!”我一边咆哮着一边在里面翻寻着,查文斌不停的对我说道:“冷静,你冷静一点。”
“没有,还是没有!”我一把抓住那个坐起来的人道:“叶秋,你告诉我,他在哪里,那个该死的胖子他妈的在哪里!”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要疯掉了,我抓着浑身赤裸的叶秋不停地摇晃着,而他却呆滞的如同是一个木偶任凭我的摆弄。
“啪!”一个巴掌重重的扇到我的脸上,脸颊火辣辣的痛,我的嘴里顿时有了一丝甜味儿,伸出舌头我轻轻舔了一下然后我笑了,再然后我哭了,我坐在地上嚎啕的哭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口棺材里的人竟然是叶秋,没错,就是那个和查文斌还有我跟胖子,我们一起去到的那个状元村。这个人的来历我一无所知,他那天和胖子一起前后进了那口棺材,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出来,可是今天,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他居然出现在了这儿!
三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还有一个躺着,没有人会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查文斌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棺材里的叶秋披上,轻轻问道:“他在哪儿?你又去了哪儿?”
摇头……叶秋的眼神空洞的让人害怕,若不是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黑色古朴的长刀,我一定会认为又是一个巧合罢了。因为那把刀,它是独一无二的,战国名刀寒月!一把早就已经超越了它本身价值的传奇兵器,汉武帝之后无一人能拔出,它只服从那些犹如天神一般的人物,如荆轲、如刘邦。
他看着查文斌怔怔地问道:“我叫叶秋?”
“是的,你是叶秋,你,不认识我们了嘛?”
叶秋摇头,缓缓的他从棺材里站了起来,这个健硕的男人眉头紧锁,他打量着四周打量着我们。突然,他把手中的刀一横往查文斌的脖子上架着,双眼冷的放佛就要杀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我立刻站起来用枪顶着他的脑袋喝道:“小子哎,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今天只要你敢动一下我就立刻让你的脑袋开花!”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也丝毫没有在意我的动作,只不过在下一秒他的刀已经从查文斌的脖子上移开,“啪”得一声,地上有一只火柴长短的小蜈蚣已经断成了两截。我低头看着那不断扭曲的身体,我愕然了,难道刚才他是在砍那只虫子么,他是怎样做到的,这般的出刀收刀一气呵成,我终于相信他真的就是那个叶秋了。
然后又过了下一秒,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接着他整个人仰面倒下,“咚”得一声,脑袋和棺材的木板重重撞击到了一起,甚至他的人还被撞的弹了一下。
“这是?”我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查文斌却大叫道:“快,快扶他起来,这里面有毒虫!”查文斌一把拉起叶秋,这时我才发现叶秋的肚子上也有一条蜈蚣,火柴般大小,它此刻一双獠牙正死死在的咬在叶秋的肚皮上。我抬头一看,好家伙,我们的头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爬满了这种虫子,而我的四周地面上更是不断有这般大小的蜈蚣开始坠落,它们扭动着丑陋的身体逐渐向我们靠拢。
这种小蜈蚣行动的速度非常缓慢,甚至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可是它们的头部都有一对锋利的大钳子,这几乎占了它们整个身体的三分之一。不用想,只要被这玩意夹到,你是想甩也甩不掉了!
我和查文斌一人一边抱着叶秋把他从棺材里拖了出来,不管怎样,看情形,刚才应该是他自己先被咬到了却先救了查文斌。于是壁画里的那一幕出现了,真的有三个人“抱”在了一起。这些虫子不断向着我们头顶聚集,看样子它们是打算要搞空中跳伞,看着叶秋迅速发黑的嘴唇谁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两个人迅速往外撤退。
刚出主墓室,一个急刹车踩住,这哪里敢往前走,之前掉下去的教训摆着呢,好在查文斌急中生智,我背着叶秋,然后他拉着我的手往前小步探路,我们尽量贴边走,因为这里上面还有承重墙,不至于会这样掏空。
就这样,他在前面,我在后面,三个人小心翼翼的终于是出去了,等到了门口才发现亮已经亮了,而我家呆呆这会儿只剩下出气,就快看不到进气了。
三人一条狗,两个重伤,两个死里逃生狼狈不堪,回到家我爹刚好起床,看到这幅样子他差点吓得跳脚。查文斌也不客气,放下叶秋就说道:“叔,赶紧烧水,帮我准备烧一锅水,然后去找樟树叶、蒲公英和鱼腥草来,还有最好准备一只大公鸡。”
我爹一边披着衣服一边拔起自己的布鞋跟,我从未见过他是什么时候如此配合,连连点头道:“好,锅在那边哈。”
我们浙西北农村有一种土灶是用来洗澡的,这玩意在别的地方还真很少见。就是修一间房子,里面搭一个大号的灶头,灶头上面架着一个最大号的铁锅,这锅有多大,我想如果用来煮饭的话,我们全村人基本上是够吃上一顿了。锅里放水,灶头里直接用柴火加热,铁锅的温度会让水温迅速升高,用这玩意洗澡的好处就是蒸,而且水温不容易冷却,尤其适合冬天。感冒的时候水里加一点姜片,泡上半个小时出一身大汗回头睡一觉,早上起来准就没事了。当然了,胆子小的人或许不敢下去,尤其是诸如袁小白这样的城里人,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听说是洗澡的,她立刻就吓得跑远了,这还不得把人给煮熟了啊。
我把锅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查文斌只交代我把叶秋放在水里泡着就行,一会儿再把我爹找来的东西都倒进去,他则一溜烟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妈看见呆呆的时候整个人都哭的不行了,哇啦哇啦的给我当头呵斥,当她看到锅里还有一个面色乌黑的男人时当即就闭嘴了。呆呆被她送去了医院,没错,就是给人医治的医院,我们当地有个赤脚医生开了个村办卫生所,这人以前就是兽医,胆子贼大,啥活都敢接,后来转行就做了医生。
大约一个钟头以后,查文斌才气喘吁吁的赶回来,叶秋泡在锅里紧锁着眉头,嘴唇乌得就跟吃了墨汁似得,我一个劲在那祈祷:“兄弟,你可不能就这么挂了,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你呢。”
查文斌去了哪里呢?他回了一趟他自己家背了一个箱子过来,一到我这儿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就往地上倒,还有好多本线装书。他就坐在锅沿上一边翻书一边从那些瓶子里翻找,找着一样就往叶秋的嘴里塞一样。
不过,这场面要是抛开叶秋中毒昏迷不说,的确是挺滑稽的,那锅里躺着一个赤裸的男人,水面上漂着各种绿色的树叶和树根,还有其他杂七杂八查文斌从瓶子里往锅里倒,那家伙就跟散调料没二样啊。若是外来人瞅见了,一准以为这两人是在熬人肉汤呢,还是整个的清炖!
就这样,一锅水应是烧的还剩下半锅的时候,叶秋才被我们捞了出来,这种铁锅澡一定得我这样经常用的人才能使,不然一不小心火候没掌握好就真把锅里的人给煮熟咯,你得不停地用手去试探水温。
叶秋出锅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儿了,高家的人听说我们回来了,七七八八来了十几个都想问个究竟,我和查文斌索性闭嘴,这事儿都还没搞定呢,你们那个就一死透了的尸体急什么急。
这会儿叶秋的脸色比之前要好得多,查文斌又把那只芦花大公鸡给倒着提在手里,一手抓着鸡爪,一手捏着鸡嘴。用两根手指的力让那公鸡的喙部张开,不一会儿,那公鸡的嘴里就开始有粘液流出,我们说那叫鸡的口水,过去农村里被蜈蚣咬了都用这个方子。先用小刀划开伤口把毒血挤出来,再涂上这种粘液。叶秋的毒早在出那该死的洞口时就已经挤过了,所以查文斌只需要把粘液涂上就行。
做完这些,接下来就是一刀割开那只公鸡的咽喉,放出的鸡血用碗接好,碗里事先放着一点盐用来杀菌。热腾腾的鸡血在第一时间被灌进了叶秋的嘴里,我只见他连续咳嗽了好几下,咳出来的也是血,不过颜色却要比刚才灌进去的鸡血黑了不少。
一直到这儿,查文斌这才替叶秋盖好被子又到门口长舒一口气,我知道,叶秋这鸡血打下去估计是没事儿了,咱该去把那死尸给人弄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痛苦的回忆
这座大庙知道的人不少,洪村那天很热闹,家家户户都出动了,村里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壮年劳力。一些年逾花甲的老人七七八八凑在一起,他们说的都是关于这座大庙的传说,你要说有些事儿吧,它就是这样搞笑,出了这档子事后去那棵大水杉下烧香的人可叫一个多啊,一群农村老妇女们手里拿着篮子装着满满的元宝,她们挥舞着香纸,手捧着祭品,如同看见菩萨下凡一般,排着队在那给树磕头进贡,真让我看着觉得好气又好笑。
村里的支书和我父亲是老相识,这件事可大可小,那个年代国家对于社会舆论的管控还是很严格的,洪村已经安静了上百年了,或许就会因为这一个惊雷而招致麻烦的降临。于是他们决定一切保密原则,说出去,这个村整天闹鬼,还有哪家姑娘敢往这里嫁啊?
要掉进人的那个坑被铺上了竹排,墓葬里的所有随葬品本着就地保护的原则,一律不准动。当然也没人敢动,几个想打主意的小流氓看到一群手里拿着五花八门各种玩意的民兵也就乖乖退了。夏家老六,当年那个穿着红裤衩追砍红卫兵的男人,只要他在,谁都不敢造次。
村长拿着喇叭指挥现场,看热闹的人把整个大庙围了里外三层,闹到最后,硬是我爹朝着天上方了空枪才勉强平息掉骚动。
最终是查文斌先进去的,他拿着慢慢一袋子硫磺到处撒,那些个原本密密麻麻的蜈蚣被惊扰的纷纷乱窜,来不及的当场就死了。尸体也是他单独一人背出来的,除了他之外就我爹和村里几个民兵有幸进去“参观”了一下。
在这之后高家的人才哭哭啼啼的把尸体给运了出来,用席子卷好放上了一辆板车拉了回去,早就准备好的泥瓦匠们立刻开始行动,一块块的砖头和水泥开始在入口处堆积。当时到了什么程度?洪村那一年刚好准备修建新小学,村里决定立刻把修建学校的水泥砖块全部运了过来,一层叠着一层,十几个泥瓦匠同时开工,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才熄火。当然就有人调侃道,这堵封口就是赫鲁晓夫的原子弹怕是也没那么轻易炸开,修建学校的钢筋水泥几乎全都用在这里了,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它本就不该属于我们这个时代。
大庙被上锁了,一把钢锁,里面的所有事情要等村里研究后再处理,当时据说这事已经惊动了上面,当然了,这也是后话了,总之洪村的不太平就是从那一次开始的。
经此一役,查文斌这个名字开始名声大噪,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个二十出头和我年纪一样的大的青年开始频繁被人邀请:去看个风水,去算个卦,给孩子取名字,给结婚挑日子,建房子修坟子,丧事出殡移坟,总之有关于那一行当的都开始找他帮忙。
查文斌这人的脸皮其实很薄的,他似乎不懂得什么叫做拒绝,他有跟我说过,他很害怕看到别人失落的表情,还有便是,在那个时候,查文斌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泄露天机。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他的名声靠的是口口相传,有好多人也传言他是某某某下凡之类的,不过他的影响力也仅仅是维持在当时的周边乡镇,有很多人视他为一个英雄式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