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和陆高的合作搞得有声有色,几次秀展之后,两人都名声大噪。
邀约纷至沓来,虞秋却已无暇顾及。
已经到了治疗的最后阶段,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腿上。
“不着急,慢慢来。”沈明登稳稳托着虞秋手臂,看着青年竭尽全力地想要站起来。
虞秋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全身都在颤抖,尽管这些年双腿保养得当,但依旧比正常情况要细上几分。肌肉的缺失,让他的腿很难支撑起全身重量。
他攥紧沈明登的手臂,吃力地弓着腰,试图完全站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额上青筋暴起。
“我不行了。”虞秋颓然地坐回轮椅,酸涩委屈的情绪染红了眼眶。
从第一次感受到腿疼,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他一直在坚持治疗,双腿终于恢复了神经,但还是没能站起来,更别提正常行走。
心中的焦虑无处诉说,他低下头,眼泪珠子般往下掉,混在汗水中看不真切。
沈明登半蹲着,将他抱进怀里,温声道:“已经很好了,今天不练了,明天再继续。”
“快六年了。”虞秋埋进他颈侧,闭上眼,睫毛根湿漉漉的,看起来颇为可怜,“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很拖累?”
情绪的崩溃不是突如其来的,他在心里已经压抑太久太久了,为了能够重新站起来,他付出了太多的汗水,忍受了太多的痛苦。
无数的失败将他击溃。
沈明登心里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疼得快呼吸不过来。他不会安慰人,只沉默地将人抱起,像以前很多次那样,替他脱衣洗澡,再放进被窝。
青年哭着哭着睡着了,眼角还坠着一颗泪珠,下一秒没入鬓角,仿佛落进沈明登的心湖,泛起无数涟漪。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青年的泪痕,替他捻好被角。
哭过一场,又睡了一个饱觉,虞秋神清气爽地醒来,正要睁开眼,就被双眼的肿胀和酸涩惊到了。
他忍着酸胀掀开眼皮,拿起手机一照,嚯,肿成桃子了!
太丑了,真是太丑了。
他连忙坐上轮椅,还没洗漱就下了楼,想去厨房先蒸几个鸡蛋。
未料,正好碰上早起健身、买回早餐的沈明登。
两人对视一秒,虞秋猛地转过轮椅,背对着沈明登,匆忙往电梯里钻。
他还没洗漱!眼睛也肿得难看!
一只手拖住轮椅,“干什么去?”
虞秋低着头,“上楼洗漱。”
“刚才要做什么?”
“没什么。”
男人极短促地笑了一声,“给你蒸了两个鸡蛋,记得敷眼睛。”
“你怎么知道——”他转头去问,却在看到男人满是笑意的眼睛时,蓦然顿住。
沈明登说:“你刚出事时,没少哭过。”
但当时虞秋沉浸在双腿瘫痪的痛苦中,根本不在乎形象问题。
虞秋:“……”
他在沈明登心里,真的早就没有形象可言了。
他耷拉着脑袋上了楼,刷牙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丧。
陆高就会乱点鸳鸯谱,他和沈明登,怎么可能呢?
日子就在复健、复健、复健中煎熬度过,很快就到了虞秋二十八周岁生日的前夕。
十八周岁生日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认真过过生日,瘫痪后就更没有心情了。
以前混娱乐圈时,他经常在外地拍戏或进行其他商演,向姨都会送上生日祝福,给他寄生日礼物。出事之后,这个习惯依旧没有变。
奇怪的是沈明登。
他已经连续几年都送他生日礼物了——以前的他从不记生日的。
虞秋越来越搞不清楚沈明登到底在想什么,他像个谜题,不断引人去探索,却又始终不曾露出谜底。
“小秋啊,听明登说你现在已经快站起来了,真是太好了!”视频那边,向颜的眼角堆满了细纹,眼睛里全都是温柔的笑意,“马上到你生日了,阿姨想着,要不要给你买个大蛋糕,咱们一家人一起庆祝,到时候你对着蛋糕许个愿,说不定愿望就成真了呢。”
虞秋回过神,“好啊,就听您的。”
这没什么不好。
六年来,沈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向姨、沈叔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他深刻地感受到了。
还有沈明登……
“那就好!到时候我跟你沈叔去你那边好不好呀?”
“当然好。”
向颜喜笑颜开,“到时候我亲自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再给你做碗长寿面,卧个蛋,保证以后平安美满。”
“好,”虞秋不禁笑起来,“有了您的祝福,以后怎么也不会差。”
他看着视频里的女人,年近六十的她,鬓发已然生出了几缕银白,即便保养得再好,也避免不了岁月的侵蚀。
再加上这几年对他的担心和操劳,眼角的皱纹也堆积得越发深了。
他心里盈满感动。
“你以后肯定会好好的!”向颜转而又说到沈明登,“就是你沈哥,我是真放不下心。”
虞秋诧异,“他怎么了?”
“他都三十五了!像他这么大的人孩子都上初中了,就他还孤家寡人一个,给他介绍相亲他也不愿意,年纪都这么大了,一点也不晓得着急。”
虞秋不好发表意见,便道:“可能还没碰到合适的吧。”
“唉,我是管不着他喽!”
向颜前几年提都没提这个事,现在看虞秋快恢复了,才提起沈明登的婚事,是因为这几年沈明登近乎贴身照顾虞秋,确实不适合成家。
现在时候到了。
虞秋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心里面忽然涌出莫名的滋味。
视频结束后,他坐在二楼窗户后,俯视姹紫嫣红的花园,沉默良久,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他不想看到沈明登结婚。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
虞秋满心震动,他竟如此自私吗?他霸占了沈明登六年,却不愿他成婚生子,找到幸福。
他真的太自私了。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的腿一直好不了,沈明登是不是就会一直这么照顾他?
这样阴暗的心思让他无地自容。
向姨和沈叔对他这么好,沈明登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能生出这种念头?
太可怕了。
虞秋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臂,试图让那些诡异的想法全都消失不见。
之后的复健,他逼迫自己更加努力,他甚至有意识地避开沈明登亲密的接触。
沈明登察觉到了,但什么都没说。
生日前一天,虞秋依旧挥汗如雨,尝试着站起来,再次以失败告终。
可他却很平静。
“把我放轮椅上吧,”他攀着沈明登的肩膀,喘息着道,“我自己洗。”
沈明登照做了,却在他转过轮椅的时候,用力捉住推手,目光深沉幽晦。
“虞秋,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虞秋没回头,“当然是能站起来。”
“好巧,我也是。”
六年来,他每次的生日愿望都是这个。
gu903();虞秋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