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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的灯亮了多久,行昭就辗转反侧了多久,一阖眸,眼前就遍是混沌与虚无。
满腔的心事,沉甸甸地,既然压得人睡不落觉,行昭索性麻溜地爬了起来,吃力地将窗棂挨个儿撑了起来,从缝儿中小觑,正殿里的灯一盏一盏地落了下来,光影闪烁中回归黑暗。
行昭一颗心放下了。
大清早的,行昭便爬了起来,坐在菱花铜镜前头,左瞧瞧右瞧瞧,小娘子面润色红,一张粉黛未施的脸就像才剥壳的鸡蛋似的,到底是仗着年轻,底子又好。要是放在前世,一夜没睡,形容邋遢得,第二日起来连姨娘们的行早礼都别想见...
心里头在胡思乱想着,莲玉手里拿着双凝膏进来,见行昭起了身,便细声细气地说:“...前殿已经撩了帘子了,妃嫔们的问早礼估摸着还得有一会儿。蒋姑姑遣人来问您是在小苑里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是去殿里用膳?”
昨儿个出这么大的事儿,凤仪殿又不是像铁桶一样,水火不进,莫说别宫的眼线了,就是顾太后,铁定也安插了人手在这里边。
沸沸扬扬的,今儿个又是一场硬仗!
“去前殿吃,陪着皇后娘娘多用些。”
行昭边说边起了身,往前殿去。
一进里间,就看见方皇后已经拾掇妥帖了,穿了件儿丹凤朝阳蹙金丝正红外袍,梳了个高高的堕马髻,用了一整套的赤金头面,神态轻快地正在用早膳,见行昭进来了,便笑着放了银箸招呼她:“晓得你今早要过来用早膳,特地吩咐准备的素菜。”
方皇后的镇定让行昭稍稍心安。笑着敛裙入内,一走近却还是见着了方皇后妆容精致的眼下有圈没遮住的乌青。
“粥是一早熬的枣泥银耳粥,既去疲又补气。乳酪不算荤食,你都要吃完。外疆人就是这么喂孩子的,你看人家一个一个的,长得多健壮啊。以前听别的人家孩子服丧,当家夫人还会偷偷地打个鸡蛋,熬个肉粥给小孩儿吃,就怕饿了那三年,小孩子就长不好了...”
行昭一落了座儿。方皇后便将一小碗粥推了过来,嘴里头边在絮絮叨叨。素来都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方皇后今儿个却一反常态地打破了规矩。看着行昭行仪庄重地用饭,心里头既畅快又自豪。
入这后宫几十年,用过的心机,扳倒的人,数都数不清。
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心里头忐忑不安却又满怀斗志。
“昨儿个夜里可还睡得安稳?”
行昭嘴里含着一口甜滋滋的热粥,听方皇后这样问,缓缓咽下,笑着点点头:“安稳。就是应邑的叫声太凄惨了,让人听着有些慎得慌。昨儿个可晚了,张院判估摸着是忙完这边的事儿了。又提着药箱急急慌慌地过来给阿妩将药上完,他瞧上去神色不太对。”
“张院判是个机灵人,否则我也不会用他这么久。他一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方皇后眼里都是笑,她将欣荣当自个儿孩儿养,却始终在惋惜两人终究是没有亲缘的。行昭却不一样,是她妹妹的骨肉,身上流着和她一样西北方家的血。
“应邑也就开头遭了些罪。张院判施了针过后,就稳下来了。肚子里的孩子命也大。究竟是保住了。”
“若是保不住,这一个局岂不就都废了?”行昭神情有些怏怏,拿银箸夹起碟里的那片儿玉兰花炸脆儿,喝下一碗热粥,顿时感到腹中有了着落,起身探了探外面,有一两个未留头的小宫娥神情专注地拿着笤帚扫青砖。
安静得只能听见“簌簌”地扫地声儿。
将那片儿炸得金黄的炸脆儿搁在了碟里,愣愣说着:“...阿妩可怕她拼着不要这个孩儿,也要说出临安侯,求皇上做主,皇上又心疼胞妹若再顺水推舟,最后应邑还是嫁进贺家。”
行昭想起了那个梦,应邑穿着大红的嫁衣...
“她不会。”方皇后拿帕子轻拭嘴角,看了看摆在落地柱旁边的自鸣钟,轻声说:“按照你说的计谋,一步一步逼着她,将她逼到了绝境时,再抛出一根救命的绳子,如果既能保全孩子又能不让贺琰涉险,我不信应邑会做出玉石俱焚的选择,她不敢拿这两样东西来冒险。”
方皇后听行昭提起皇帝,眼色一黯,几十年的夫妻情分,谁坐上了皇帝这个位置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好丈夫,何况方家的境况是因为皇帝的一再试探造成的,胞妹的惨死是因为皇家公主的逼迫造成的,如果两个人的心里都将仇恨埋得深深的,那么再深的情意都只会在相互算计中消磨殆尽。
所以昨天她选择让平阳大长公主做遮挡,她却以一种无奈与好心的立场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