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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长蘅一回来便气势汹汹的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无故杖责夏金枝。她刚分辨了几句,莜娘子却大哭着闯了进来,只说娘亲快死了,到现在却没有郎中帮娘亲看病。
温长蘅听到这么久还没有请郎中不由得大惊,转身询问萧菁芬。
萧氏的族规,滕妾和小妾们生了病一向是由家中的医婆子来看,萧菁芬也是依着这个规矩替夏金枝叫了一个医婆子。医婆子早已经替夏金枝上了伤药,并说了伤势极轻,将养几天便好。
她将这话说了后,温长蘅将信将疑,莜娘子却说请温长蘅亲自去看。
等温长蘅到了弄玉侧院,只见夏金枝股部血肉模糊,莫说药了,身边里连个侍候的小婢都没有。夏金枝光身趴在榻上,见到他时珠泪滚滚,嘴里却一直在说自己的不是,说是她做错了事才惹了主母,不关主母的事。
又泪水涟涟的骂莜娘子,说不该去告状,都是她的错,一句责怪主母的话也没有。
温长蘅没想到平时善良的妻子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暗害夏金枝,只气得七窍生烟,回来就和萧菁芬吵架。
萧菁芬气苦,不过是打了五竹杖能有多重?不过就是红肿罢了,派医婆子上药都是在抬举夏金枝了。她越这样说,温长蘅越觉得她面目可憎,俩人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将丑儿惊得哭了起来。
然后,温幼仪进来了。
“莜娘子不懂规矩,称呼小夏氏为娘亲,且又顶撞娘亲,如何不该打?阿耶,儿的娘亲是娘亲,小夏氏也是娘亲吗?这家中到底何人为妻何人为妾?置娘亲的脸面于何地?置天下主母的脸面于何地?所谓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小夏氏和莜娘子辱到娘亲的脸面,陈媪身为家臣掌管漪岚院刑罚之责,按家规打莜娘子几板如何打不得?莫说莜娘子,纵是儿错了,陈媪打几下手心儿也是受得的。陈媪乃是萧氏堂堂正正的家臣部曲,莜娘子身为庶女岂敢呼陈媪为老奴?在儿眼中咱家的臣下部曲不仅是儿的长辈,更是犹如荆轲般的名士。何人敢辱,吾必辱之。我温家以耕读传家,向往钟鸣鼎食之道,这便是名门贵族所为?”
“然后到了沐恩堂,祖母知道实情后恼怒,这才打了小夏氏板子,以警效尤。祖母责罚小夏氏几杖又如何?难道连祖母也不能动小夏氏分毫了?”
“阿耶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先来寻娘亲的不是。娘亲天性良善,又知礼通达,岂会做那小人之举?小夏氏的伤有无敷药,只管寻来医婆子一问便知。更何况五竹杖就能把人打得血肉模糊吗?沐恩堂的竹杖何样,阿耶岂会不知?阿耶为何不肯唤医婆子,却在这里和娘亲争执?再者,庶女居然可以登堂入室面见郎主与主母?这又是哪一家哪一氏的家规?儿年幼,知的礼少,倒不知哪个翰墨诗书之族如此抬举庶女,尊卑不分。”
“阿耶饱读诗书,岂不闻《管子·君臣》曰: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之言?”
说完之后将丑儿抱起递到身后桑妪怀中,掸了掸衣襟和袖口,拂了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双手平举到额,郑重地拜了下去。
嘴里又说道:“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
一席话说完,满室皆惊!
“有女郎名士和吾必辱之两言,他日唯愿一死耳,以报女郎知遇之恩!”几个部曲伏在温幼仪身后无声的哭泣,尤以陈氏哭得更狠。
萧菁芬万没有想到女儿能这样说话,以袖掩面,泪水潸然。
转瞬间,温幼仪的话,便随着水云精舍内外先后跪伏在地的部曲之口快速向外传。
正在喂养水牛的桑福,乍听此言浑身一震,疑惑地看着来报信的人。看到那人含泪点头,不由得攫紧了拳头。
整了整身上散发着臭味的衣和裳,面朝安怀堂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口里道:“女郎待臣下如士,臣下当报女郎以国!”
他的身后,是几名萧氏的仆役,看着这名发出重誓的部曲,羡慕不已。
麦田中,几个正在耕种的部曲,更是惊得从田间跳了出来。
一名扶犁老者哈哈狂笑数声,“今日得女郎名士和维护之言,臣下当报女郎以美名。”
言毕,回到田垅上,整了整头巾和褐衣,向着安怀堂大礼拜下,取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叩剑长歌,歌毕后慷然而亡。
身后,几名老年部曲揖礼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