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摇了摇头,哽咽道:“明知道她不愿意,我逼着她干什么,逼得她出此下策,害了皎皎,这郡王府何尝占了便宜!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的那么点子情分,也全都没有了啊!”
乔老太君伤感,桂嬷嬷何尝不唏嘘。老太君就那么一点私心,想着让皎皎无时无刻不陪伴于膝下,可那占的,是别人的宝贝儿子啊!
一朝撕破脸,生也无可恋了!
乔老太君有些痴呆地看着这熟悉的庭院,一草一木,都是她亲自打理起来的,而今连这个小院子,也不是个安稳的居处,而是一个伤心地了。
浮沉漂泊几十载,搏的看的,不过是别人的一场富贵,自己得到些什么呢?唯一的骨血,早已成了灰了!
桂嬷嬷搀扶着乔老太君朝屋里走去,走着走着,在上台阶的时候,乔老太君突然回首身后光秃秃的葡萄架,目有所思,对桂嬷嬷道:“记得西山的明月庵,每年的梅花都开得特别好看。”
桂嬷嬷已然了知她的心意,只是冰消雪融春暖花开般地一笑,目露神往说道:“何止是梅花啊!明月庵的老庵主可是料理花的能手,春来桃杏夏来荷,秋来满山桂,记得当年连上山的小路上也遍植野花,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乔老太君点点头:“你着人去和锦衣王府说一声,说有了议亲的心事以来,无论锦衣王府还是咸阳郡王府,接二连三的出事,不是祸就是病,怕是那两个孩子的八字不合,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好歹有个冠冕堂皇的说辞,把双方都遮掩了去。
桂嬷嬷道声是。
于是乔老太君便扶着桂嬷嬷的手走进阴影里,她走得很慢,边走边道:“我们老了,也该找个地方看花诵经,好好修行修行,来生别过得这么苦啦!”
乔老太君于第二日便收拾东西,要带着桂嬷嬷去明月庵修行久居。咸阳郡王宋贽从病榻上挣扎而起,跪在地上抱住乔老太君的腿不让走。
林氏也着实是真病了,由丫鬟扶着晃晃悠悠地出来也跪下拦。
她哀哀地哭着:“母亲,我们这婆媳二十多年,您这一走,让媳妇如何自处啊!”
宋贽一头就磕出血来,悲声道:“母亲!儿子承您提携养育,不能尽孝于膝下让您晚景悲凉,儿子不配为人,谈何朝堂立足!”
乔老太君抚着宋贽的脸,一时老泪纵横!
肝肠可寸断,人死回故乡。
要说没有情,从他呱呱落地就精心抚养,待他成人,长身玉立,儒雅孝顺。若说没义,当年碧心被迫,这孩子可是宁愿夺爵成为庶人的,亲生的,还能怎么样呢?
有什么遗憾呢,一切全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乔老太君抱住他泣不成声:“贽儿啊!母亲不是怪你啊!是我想为你碧心妹妹多积点福罢了!你好好振作,光耀门庭,我也好到九泉,见你父亲了!”
宋贽被乔老太君这么一抱,当场嚎啕大哭:“母亲!儿子不孝啊!是儿子不孝啊!”
这番撕心裂肺,众人无不当场落泪。就是林氏,也觉得五内俱焚悲不可抑。
母子相拥哭了一场,乔老太君擦了擦宋贽的眼泪,只笑着道:“今生不了缘,来世我们再做母子!”
虽是这一番离别惊天动地,但终究乔老太君的青呢小车,一点一点越走越远了。
逼走嫡母。一向好名声的林氏当时吐了一口血,大病了一场,将郡王府事宜尽数交给世子夫人,从此不问世事再无脸见人。而咸阳郡王宋贽在山上服侍了几天被乔老太君赶出来,回府就辞了礼部的差事,上书自称不孝,请朝廷收回爵位。
皇帝没有准,宋贽便孑然一身搬到老郡王墓前去守陵。这件事轰动一时。
待宋璟前后仔细地了解了这场官司,知晓自己还是其中的肯綮人物,凝视案头久久不语。
事后宋璟特意去了锦衣王府见过了苏皎皎,却见她刚得了衣裳铺子,穿得美美的,得意洋洋地给苏岸尝她买的新茶,然后似乎得了苏岸的一句什么赞赏的话,便眯了眼睛露了牙,笑得没心没肺的。
宋璟刹那间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有毒的东西跃起来咬了一口,伤口尖细,麻麻痒痒的。
他当时只觉得有点异样,却没过多理会。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他见过了很多很多的人,包括男人和女人,可从来再没有过那种奇怪的感觉,他也便渐渐地淡忘了。
直到有一天,他复又见到苏皎皎。彼时沈子苏的头发都斑白了,而苏皎皎还是那般明媚地笑。
他蓦然惊醒,倍觉索然。
人生不过白驹过隙。原来是那个苏皎皎的笑容有毒,沈子苏早一步毒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