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嬷嬷见到苏岸的时候,苏岸正一个人靠坐在檐下门边,看着阶前的雨。
他一动不动,身形伟岸,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沉重。
沈嬷嬷鼻子一酸,声音哽咽道:“王爷。”
苏岸并没有回头,只是道:“事情我知道了。嬷嬷回去吧!”
沈嬷嬷犹豫半晌:“是,是县主身边的小丫头,中了别人的计,不留神说出去的。”
苏岸便低沉地笑了:“一个人要做一件事,没这个理由,还会有别的。算什么事。”
言下之意是不追究阿荷了。沈嬷嬷又难受起来,担忧道:“那,那县主的姻缘岂不……”
余下的话不说,是个人都懂。岂不是全都毁了!
苏岸“噗”一声笑了。沈嬷嬷突觉得诡异,在这暗夜里,秋雨绵绵无边空旷,苏岸那背对微弱灯火不合时宜的笑,怎么看着,竟有几分幽魂般的惊悚幽艳。
可是风格不对啊,王爷明明地只是笑了,疏朗、不在乎。他说道:“凭她?挡不了皎皎的姻缘!”
有这话就放心了,沈嬷嬷突觉得有点冷,苏岸见她抱了抱臂,说道:“嬷嬷回去休息去吧!”
沈嬷嬷便往回走,走着走着想起苏岸穿的衣裳也很单薄,有心回去找件披风,但一看苏岸那高大幽独的身影,就像是和那黑暗缠一起长一块似的,沈嬷嬷最终作罢。
王爷的心思深不可测,并不是她可以探秘的。
苏皎皎醒来时日上三竿,她觉得身子沉沉的,有些头疼。
是沈嬷嬷进来服侍她的,苏皎皎净脸漱口,换了衣服,奇怪道:“阿荷呢?”
沈嬷嬷朝外看了一眼,叹道:“她犯了错,自己在外面罚跪呢!”
苏皎皎一愣,马上往外赶:“是我要喝酒的,不关她的事儿!”
沈嬷嬷拉住她,说了事情的缘由。
苏皎皎瞪大了眼睛道:“就为这事儿?”
沈嬷嬷有点懵,这还是小事?
虽说这事她昨夜和王爷说了,王爷没有怪罪,但王爷是男人,对手下人信任,也大度,他这一句话说出来阿荷的命是保住了,可县主是个女孩子,被悔了婚,还担了那莫须有的名声并且有很严重的后果,得知是身边的婢女嘴快不察坏了事,如何能不恼的?
她只当阿荷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难不成她想得岔了?
苏皎皎“咚咚咚”跑到外面一看,阿荷竟是跪了一夜的样子,从头到脚*地在积水洼里,被寒凉的晨风一吹,跪得摇摇欲坠!
她当下冲过去便把阿荷抱住,大叫着喊人。
很快人来了,苏皎皎气急败坏地让人扶了阿荷去洗澡换衣服,一连声地叫人灌姜汤请大夫!
沈嬷嬷见她急成这样,忙着过来,苏皎皎却是气红了眼,跺着脚朝沈嬷嬷嚷道:“你这是欺负我睡着了!谁让她跪的!要死不死大下雨的!”
沈嬷嬷虽是挨了骂,却觉得心里暖融融酸楚楚的。谁说县主声名狼藉,可这分明就是个好孩子啊!
那些个所谓名门贵女大家闺秀,看着雍容大度温柔细语,但是为了利益,对底下人多么不屑一顾冷漠冷酷呢?
不说别个,就是阿荷这件事,放在别家,是不用小姐出手,那些个当家主母早就把人打杀了,那些子小姐闺秀们只需装模作样哭一哭,秀秀慈悲罢了。
可县主是从民间来的,她怀着的是热忱,重的是人命,讲的却不是尊卑!阿荷跟她时日尚短,她却是把阿荷当自己家人看待的!
于是沈嬷嬷便红着眼睛泪眼婆娑地忙乎去了。
然后有小厮告诉苏皎皎,王爷在洒金园的芦花岸边等她。
苏皎皎顿时矮了声息,自己昨天喝了烂醉,哥哥定是要叫过去训斥的!
有心想装得宿醉不舒服,可想想哥哥那洞悉人心的眼神,她是没胆子敢冒险不去的。
一路上虽是天光放晴,但是一夜秋雨,到处都是湿的,树都光秃秃的,枯草败叶贴在地上,再不复往日绚烂秋光。
苏皎皎越走,园子越深而少有人迹。想到哥哥在这么幽僻的地方见自己,是想挑个没人的地儿狠狠地骂吗?
苏皎皎有些心跳,她突然很是恐惧地想,会不会,是要挨打?
这念头一有,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毕竟犯了哥哥的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