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公和乔氏对视一眼,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摇着头。
二爷谢仲宣则是笑着宽慰云黛,“你别听三郎的胡话,伯府的孟夫子是有大智慧在身的,另两位教授琴棋的女先生人也都谦和友善,你认真学,定然受益匪浅。若是以后有不懂的地方,你来问我,我教你。”
云黛看向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声音也变得软绵绵,“多谢二哥哥。”
谢叔南更不服了,一边坐回他自个儿的位置,一边在心里嘟囔着,读书有什么好的,斗鸡骑马,哪个不比这有趣?等着吧,先让小妹去伯府读了书,他再带她出去玩一趟,两相比较,她肯定就知道玩比读书好多了!
谢伯缙稍稍抬起眼,见身旁的云黛与谢仲宣有说有笑,视线停了停。
须臾,他收回目光,慢悠悠吃着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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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又过几日,便到了上元节。这日没有宵禁,百姓们能载歌载舞,欢庆至翌日天明。
国公府里的奴仆也都换上簇新衣裳,爱俏的丫鬟们还戴上绢花,廊上檐下换上福字纹的六角灯,下头坠着长长的红色彩珠流苏,喜庆又热闹。
傍晚将至时,谢叔南身旁的长随陈贵跑来清夏轩传话,“云姑娘,我家三爷要与大爷二爷出门逛灯会了,三爷特地派奴才来问您一声,您是否同他们一道去玩?”
云黛将怀中的如意云纹掐丝珐琅手炉抱得更紧了些,眼睫微垂,“不巧我身上有些不适,便不去了。你替我多谢他的好意,让三位哥哥玩得开心些。”
陈贵弯腰,“那云姑娘您多休息,奴才一定把您的话带到。”
一炷香后,二门外。
谢叔南摊手道,“大哥,我早说了她不会来的。她还在热孝期呢,哪有心情出门逛灯会?这一来一回的,白耽误功夫!”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一道威严深重的目光。
谢叔南一抬眼,对上自家大哥冷淡的面容,登时怂了,脖子一缩,连忙拉着谢仲宣往前走,“走走走,二哥,外头怪冷的,赶紧上马车。”
谢仲宣被拽着走,嘴里叹道,“你啊你,难道大哥不知道小妹不会来吗?咱派人去请她,她婉拒不去,和不派人去请,我们自个儿出去玩,这是两码事……”
谢叔南一愣,“有什么区别?反正她都不会来。”
谢仲宣习惯性想用扇柄敲自家弟弟的脑袋,但伸手一掏,今日扇子忘带了,索性用手指敲了下,“请与不请,她的心情是不同的。算了,与你说这些为时过早,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谢叔南翻了个白眼,“你也就比我年长两岁而已。”
谢仲宣,“一日为兄,终身为兄。”
谢伯缙在身后,沉声道,“你们俩到底要不要上马车,不上就让开。”
闻言,沉浸于斗嘴,而挡在马车前的谢二谢三瞬间让开,一左一右,弯腰伸手,语气恭敬,“大哥,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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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树银花不夜天,纵使隔着高高的院墙,依旧能窥见灯市那头燃起的焰火,隐隐约约,姹紫嫣红。
云黛斜靠在雕花窗棂旁,望着沉沉天幕上那一轮明亮的圆月,目光有几分迷离。
去年上元节,她穿着新做的红锦鲤袄子与父兄一起逛灯市,兄长投壶连中了九回,还给她赢了个精致的转鹭灯,上面的图画还会转动,她喜欢极了。
后来他们一道吃了芝麻汤团,玩到累了,她趴在爹爹的背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爹爹还笑她睡得像只小猪。
爹爹的背真的很温暖啊,她趴在上头,睡得很香,像是睡进了月亮里。
灯市如旧,却已不见旧时人。
“姑娘,外头风大,现下时辰也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着吧。”奶娘拿了件厚实的浅青兰纹外衫给她披上。琥珀是家生子,午后告了假,陪她家里人过元宵去了,是以今晚由奶娘守夜。
云黛的眼眸从那轮明月挪开,低下头,一头长发柔顺垂下,“奶娘,你先去歇息吧,我睡不着,还想再坐会儿。”
奶娘怎看不出小姑娘的心思,伸手抚了抚她削瘦的背脊,声音微哽,“姑娘,别想了,别想了……”
云黛清丽的小脸上挤出一抹笑,“奶娘,我没事的,我再坐会儿也去睡了。”
奶娘心头叹气,也不再多说,默默地退了下去。
云黛抱着腿坐着,灯罩里的暖光静静洒在她的身上,她纤细的睫毛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宛若惆怅又迷惘的蝶,蝶翼轻轻地颤。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忽的,寂静的窗外响起“啪嗒”一声响。
云黛一开始还以为是灯花爆了,可等“啪嗒”声再次在窗户响起,她惊愕的望向窗口。
门外又响起两声汪汪的狗叫。
云黛怔忪片刻,伸手打开了窗户,借着朦胧而皎洁的月光,她看到了趴在墙头上的谢叔南。
见她注意到他,谢叔南激动的挥了挥手,然后——“咻”一下坠了下去。
听着墙外低低的闷响,云黛一惊,赶紧从榻上起身,三哥从墙上摔下去了?万一摔坏了,那可糟了!
她拢紧外衫,踏着绣鞋就往外跑。
院内另三个丫鬟都歇下了,外间的奶娘正要歇下,听到动静,惊问道,“姑娘您这是去哪……”
云黛道,“门口有小狗叫,我出去瞧瞧,很快就回来。”
奶娘愣了下,小狗?等回过神来,云黛已经往外去了。
月亮白玉盘般高悬空中,这几日已经没下雪,只檐上和花圃边还残留些积雪,月色一照,莹白灰冷。
云黛有点怕黑,拎着裙摆小心靠近院门,压低声音唤道,“三哥哥,三哥哥,是你吗?”
门外响起谢叔南的声音,“欸,是我,你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