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林樾蓉都知道,但她想着,她既然已经决定要嫁给泾阳侯,就不该过多挂念其他的男人。她心里只有泾阳侯一个人,她会全心全意爱他,不让他伤心。——所以,即使知道田学思生不如死,几乎没了人样,她也狠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这一回,她却忍不住心生怜惜。——可能是她有了身孕的缘故吧,她想为自己腹中的孩子积德。
林樾蓉去见了田学思。
田学思的目光太过炽热,爱慕、眷恋、伤神……他的视线几乎黏在了她的身上……
林樾蓉有点尴尬,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她的心情有一点微妙,她实在无法忽略田学思的目光……
仔细想想,她上辈子辜负的似乎不止泾阳侯一个人啊!是,她只记得她对不住泾阳侯的深情厚谊,却忘了上辈子田学思也一直默默支持着她。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林樾蓉咳了一声,理了理心情,慢慢开口:“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田学思苦笑:“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为你成这个样子了啊……”
她曾说他暴戾,可他早就收了性子。她说他跋扈,他也试着谦逊。她说什么,他都毫无保留地相信。她说她心里那个人不是宋愈,他也傻傻地信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她到底还是嫁到了宋家,只是她所嫁的那个人不是宋愈,而是宋愈的父亲。她口口声声说,她此举是因为感念泾阳侯的深情,可是他田学思的深情呢?她为什么就视而不见?
或许,她真的是如传言所说那般,之所以嫁到宋家,就是为了离宋愈更近一些吧?
林樾蓉脸色一白,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学思,你不要这样……我已经是宋家的媳妇儿了……”
她又摸了摸鼓起的肚子:“我已经有了孩子,不久的将来,我会成为一个母亲。你还年轻,你什么都好,你会有自己的妻子……”
——林樾蓉自己本是痴情人,所以劝说田学思的话,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可她知道,这话她还得说。
田学思不说话,只痴痴地看着她。
——很早很早以前,林樾蓉就进了他的心里。当时的她还不像现在这般耀眼。那时的她还傻傻的,很骄傲,也远没现在聪明。可他就是喜欢她。
田学思本来以为他们会一直长大,他们会成亲。
他没想到的是,林樾蓉竟不知怎么,当众向那个所谓的新科探花宋愈表白。
她被拒绝了。
田学思既生气又心疼。气她竟喜欢上别人,背叛了他。心疼她当众被拒,不知该有多难堪。
林樾蓉伤心难过,竟然病了。病好以后,她就换了一种性格。她眼神坚毅,神态大方,常常还会流露出忧伤的神情来。
可田学思知道,她还是她。她一直是那个骄傲却脆弱的小女孩儿。
他原本想着,宋愈拒绝了她,她没办法,只能还来找他。兜兜转转,他们还是会在一起。——她也的确说了,她不再喜欢宋愈……
………………………………………………………………………………
看着田学思的神情,林樾蓉就知道他定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咬了咬牙,决定下一剂狠药。
“学思,你是田家人,你至少得为田家想一想吧?想想你父母,想想宫里的贵妃娘娘,想想二皇子!我之前提醒你的,你都忘了不成?!”林樾蓉后退一步,声色俱厉。
田学思一惊,猛的抬头:“你说什么?”
她跟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自然都记得。她是说过,田家应当小心行事,虽说现下如烈火烹油一般,但是当心好运不长久。
他也的确听了,只是有些不以为然。他姑姑田贵妃宠冠后宫,他表弟二皇子更是深受皇宠。他父亲兴国公手握大权,就算是好运不长久,那恐怕也是他死之后了。
他死之后的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娶不到林樾蓉,他又不会有后代。
“你以为等皇上百年之后,继位的真的会是二皇子么?你以为大皇子继位后会放过田家么?”林樾蓉上前一步,继续说道。
“我……”
林樾蓉叹了口气,有些失望,有些担忧:“学思,你该长大了。”
是,她比他年纪小,可是她重生以来,就觉得他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她记得很清楚,在上一世,最后是大皇子继位的。人人都以为继位的会是二皇子,可惜最终却是大皇子登基了。
新皇登基后,少不了要大清算。何况,田家跋扈已久,要真找罪行,还是不难找到的。
林樾蓉亲眼见过田家倒台后的惨状,也真切地明白,什么是树倒猢狲散。
大皇子和二皇子跟她林樾蓉都没什么关系,按说她也不在乎将来是谁继位。但是田家站在二皇子身后。田学思对她很好,为了田学思,她也希望将来继位的可以是亲近田家的二皇子。
林樾蓉稍微平静一些,轻声道:“学思,你相信我,皇帝心里的储君是大皇子。至于田家,只是皇帝留给大皇子立威的……我不会骗你。”
事关田家生死荣辱,田学思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他盯着林樾蓉的脸,这张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他一字一字道:“你—说—什—么?什么叫你知道继位的会是大皇子?田家?立威?你从哪里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樾蓉将心一横,干脆说道:“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皇帝会在三年后驾崩。在他驾崩前的半个月,他会把军权交给大皇子,并带病为其主持大典,还会打压田家……”
也是在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皇帝心里的继承人一直都是大皇子。
田学思一脸骇然之色:“蓉蓉……”
他知道林樾蓉不会骗她,可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可他不敢深想。
“我是怎么知道的?学思,你还记不记得,前年的时候,我大病了一场……”林樾蓉的声音飘飘忽忽,听着并不真切。
田学思心头浮上一抹恐慌,他当然记得,就是在她被宋愈拒绝以后,病了大半个月,从此性情大变。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老天爷垂怜,让我看了看前世。学思,我不想你落得前世那般的结局,你知道么?可能,你会以为我是癔症了,或是在胡说八道!可那些,我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你不是曾经说过我变化很大么?说我变聪明了么?哪有什么变聪明?只是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遍罢了。不然,我怎么能扳倒钟氏,还能自己开铺子?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嫁给泾阳侯……”林樾蓉脸上明明带着笑,可脸庞却挂着泪。
田学思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他上辈子就是我丈夫啊。”林樾蓉轻轻地笑,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你不知道,上辈子,他对我有多好。很好很好的。上辈子我不知道珍惜,伤害了很多人,这辈子,我想跟他好好的……”
田学思沉默了,她是说,他在上辈子就输了么?
“学思,不是你不好,你很好。只是我已经负了他一世。我想好好的,真的,我想好好的……”林樾蓉想到自己近来与丈夫之间嫌隙渐生,泪掉得更欢了。
田学思一时之间心内百味杂陈。他缓缓摸出手帕,想要递给她,然而她自己却拭了泪。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妨好好想一想。”林樾蓉说着就要离开。该说的话,她都说了,其他的办法,她也没有了。
田学思没有去阻拦她,而是任她离去。
———————————————————————————————————————
后来听说田学思振作起来,林樾蓉也为之开心。只是她开心不了多久,每日待在泾阳侯府,与泾阳侯相敬如宾,并不是她想过的日子。
即使是她生下了孩子,他们的关系也没有真正的缓和。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林樾蓉生下了一个女儿。
两人新婚燕尔之际,曾讨论过生小孩儿的问题。当时泾阳侯说的是,他就喜欢娇娇软软的女儿。世人多重视儿子,而他已有了儿子,生个女儿也不错。
可是,这回女儿出世,他并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来。林樾蓉的心又凉了一半。
孩子生下来后,泾阳侯去看她,两人都神色淡淡的。林樾蓉觉得自己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可是,她还得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来。
她一点都不在乎他。她可以同上辈子一样,一点都不考虑他,一点都不在乎他的。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呢?
林樾蓉不开心的同时,泾阳侯心里也不快活。这几个月,他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冲动,鲜少踏入林樾蓉的房间,可她竟然一点都不在意,浑无悲伤之态。甚至连挽留一次都不曾,连半分面子都不肯给他。
他儿子宋愈远在江南,他的担心有限,而且在桂姨娘的安慰下,他也觉得是自己小气了,不该吃这干醋。可是,林樾蓉竟然大着肚子去见了田学思!
在泾阳侯心里,这田学思可谓第一讨厌之人。当初去万安伯府求亲,就是这田学思大闹了一场,而且处处为难于他。田学思对林樾蓉的心思,他自然明白。
当初阿蓉明明说好了,与田学思斩断一切联系。刚刚成婚那会儿,她也的确做到了。可现下,他们之间不过是冷淡了几个月,她竟然就去见了那田学思!
回来后还眼睛红肿,一脸感慨?怎么?是与老情人一起抱头痛哭了?还是后悔嫁给他这个老男人了?!……
泾阳侯一面告诉自己,不要以恶意来揣测妻子,他要相信她。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们自己解决。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林樾蓉生孩子,他彻夜没睡,在外面焦灼不安地等待着。得到允许后,他第一时间进去看她。
可她的神情很冷淡,很冷淡。
他怜惜她生完孩子,陪笑着跟她说话,她仍然不大搭理。他的满腔热情,就这样就浇没了。
刚出生的小孩儿,皱巴巴的,产婆在那边夸着说是眉眼像她,轮廓像他。他心里喜滋滋的,又有些飘忽。
女儿出世了,他们是不是能好起来了?
泾阳侯忽然觉得很累。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爱也好,不爱也罢。这世上有多少夫妻,之间是有爱的?他和他的原配妻子,不也就这么过了么?
也许,他本来就不该奢求她的感情。
三十多岁的男人了,还谈什么情爱?!
可到底是不甘心。
若他从来都不知情爱罢了,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可事实上,是他已经知道了,并且或真或假的尝过了感情滋味。再失去的话,他难以忍受。
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她心里没有你啊。
那就这样吧。以后,他会像丈夫对妻子那般对待她,不再奢求所谓的唯一的感情。
这样一想,他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也许,他早该这么想了。
——————————————————————————————————————
高氏的病虽然来得及,但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太医看诊后,又吃了几个月的药,高氏的身体渐渐痊愈。
忠勇侯府诸人也渐渐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