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是你,仅是如此小小目的,就不会在诸侯林立的北方四处流窜,直接带领黑胡盗打到北方诸侯国所还未涉及的蛮夷之地又如何?”
“昔日大成王朝建立之时,除了当今陈国所在核心区域,东有东夷、南有山蛮、西有妖戎、北有北狄,你我脚下就是蛮夷之地,可是现在却是申国的土地。”
“黑胡,你不会带着你兄弟们去蛮夷之地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吗?”
“到那时,你是黑胡国的国君,又有谁人说你是盗?”
“什么,我的器量和野心太小?”
王越一番话,前几句黑胡还不以为然,他黑胡盗,纵横北方多年,各国诸侯都没能拿他怎样,更有许多大夫都为他所破,王越竟还说他器量与野心太小?
可是接下来,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啊,他完全可以这样啊。
脚下曾经也是蛮夷之地,如今却是申国国土,申国昔日先君能曝霜露、斩荆棘叫这蛮夷之地成为千乘之国,他为何不能?的确,蛮夷之地,还有着蛮夷,但凭他黑胡盗纵横北方的本事,面对那些蛮夷,难道打不出一片天空,建立自己的国家又是什么难事?
为何要在诸侯的围剿下不断流亡至今呢?原来真的如蛇余公子所说,我的野心和器量太小,我只想争一口气,只想得到诸侯承认,只想谋一块领地当个大夫啊。
“原来竟是这样吗?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黑胡自嘲的笑着,再看向王越所在方向。
今日之事,他本该对王越恨意深重,可是此时,却不知如何,竟恨不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喊着发问:“蛇余公子,能告诉我,你的器量和野心吗?”
“这些被你救起来的,已经身为盗的人,你又将如何处置?”
“我的器量和野心?”王越抬头看向天上还未散去的星空,他之器量和野心太大,哪怕这片天下,也不过是一隅,这些又岂是黑胡所能知?
他只是对黑胡说:“我想要为这天下开太平,叫发生在你以及这些人身上的悲剧,再也不会重演,这些人此时虽为盗,但我依旧会给他们一条路,叫他们可以重新为正常人好好活下去。”
“为天下开太平,你之器量与野心,竟是…”黑胡感叹着,若有所思,再没多言,只对旁边说道:“我们走吧。”
“大哥,我们的仇不报了吗?”
“我们和他没有仇,若说有仇,也该仇你们大哥,若非我的器量和野心太小,何至有今日呢?而继续像过去那样,迟早有一日,我们会落得比今日还惨的地步。”他顿了顿,道:“再说,这么多年来,你们何曾见过有什么人无论实力还是智略都能将大哥我压的毫无还手之力者?”
“哪怕是现在,你们见他组织救火,似乎有机可趁,可是这却是给了那些新弟兄们一条活路,瓦解了之前大哥试图挑起的死斗之心,若他们肯与蛇余公子死斗,我们还可逆转局势。”
“但我们此时杀过去,反就成了破坏新弟兄们活路者,到那时候,再有王越稍稍煽动,这群被我们裹挟为盗、还有诸多亲人死于我们手中的新兄弟,新仇旧恨一起被撩拨起来,死斗的对象反倒是我们,此看似有机可趁,却是一条万劫不复之路,这位蛇余公子王越,委实是大哥我这些年来见过的一等一的人物。”
“这仇今日没法报,日后就更加报不了了,今日王越不过十余人就破了我黑胡,来日…。”
黑胡摇了摇头,看向其他黑胡盗众,所有人尽皆默然,眼神中更带着无限惊惧。
他们也就在黑胡刚才的解释中,方才明白仅仅是几句对话中,竟还能有着如此多的弯弯绕绕,黑胡已然是强大到不可战胜,这世上竟还有比黑胡更强大多智者,与这样的人为敌,只是想着就觉得惊悚了。
“大哥,我们离开又去哪呢?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在申南谋一块领地吗?现在怎么办?”
“我们去北方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到那时候,我是国君,你们都是我的大夫,申南之地的一个大夫领,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可是我们的实力都损失在这里,凭什么打过去呢?”
“我们又损失了什么呢?一些会自相残杀的老兄弟?一些要多少就有多少的普通武卒?”黑胡冷笑道:“关键是,你们还在啊,有你们,我黑胡走遍天下,又有何惧?”
“至于实力,还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起事的吗?”
“我们是活不下去了才奋起抗争的,如今我们要继续下去,而且不止是为我们自己,这世道,只要这天下还有活不下去的人,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将带领他们,去北方建立自己的国家。”
“大哥,我好像又看到当年的你了。”巢有笑道:“这才是我的黑胡大哥啊。”
“那么,你们还愿意跟着我们么?”黑胡与周围问。
“当然愿意,大哥,如果不是有你,我们早就死在蔡国那片连光都看不到的矿洞里了,我们的命都是大哥你给的,这一辈子,我们跟定你了。”说话的是巢有,其他人也是应和。
“老三,你不是准备去投那位对你看重非常的吕里小君子么?”旁边有人问。
“黑胡大哥这里有个大夫给我做,我还去干武士?我巢有再蠢,还是知道大夫比武士好的,不过大哥,我还欠吕里小君子一个人情,倒是得先还了,所以暂时不能跟着大哥,只能等来日了。”
“好,巢有你就去先做完你要做的事,到时候只要还愿回来,大哥随时欢迎。”
“公子,黑胡他们好像走了。”黑胡盗营中,蛇大对王越说道。
“走了就走了。”王越点头道,然后对周围喝道:“还在愣着做什么,赶快组织救人救火,快些建起隔离带,将火势遏制住。”
黑胡是走了,他王越自己纵火整出来的摊子,还够得收拾呢。
需要收拾的,不仅是遏制火场和救人,他还须面对这群与他有着仇恨者,并且还要将其转化成为他所急需实力的一部分,这可就比单纯救火、救人难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