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姐姐(2)(2 / 2)

结果我就在纸质的键盘和电话里督促的声音中,过了一个学期。

我:“A后面为什么是S,而不是B?”

姐姐:“A后面是S,B后面是N。”

我:“复杂得要死。”

整整半年,我依旧不能理解字母为何如此乱伦。乱伦的东西,如我般正直,都不会学习的。

1999年2月7日深夜11点47分。

我依然等在火车站。

因为姐姐说她那一分钟回到家。

结果等到1999年2月8日4点30分。

姐姐和一辆轿车拼命,瞬间损失了所有HP(生命值)。

1999年2月8日17点48分,我赶到了北京。

房间一片雪白。

使者的翅膀雪白。天堂的空间雪白。病房的床单雪白。姐姐的脸色

雪白。

她全身插满管子。

脸上盖着透明的呼吸器。

我快活地奔过去:“哈哈,不能动了吧?”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紧闭双眼,为什么我看到她仿佛在微笑?

要么我眼花了,要么她又偷了我写给隔壁班花的情书。

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说:“她不能说话,希望有力气写字给你。”

可是,姐姐抓不住笔。

这货,从来就没有过力气。

坐她自行车她没有力气上坡,和她打架她没有力气还手,争电视节目她没有力气抢遥控器。

她不写字,我就不会知道她要说什么。我想,她应该有力气写字的呀!

她帮我在考卷上冒充妈妈签字。她帮我在《过好寒假》上写作文。

她帮我在作业本子上写上名字。

我呆呆地看着她,怎么突然就没有力气了呢?

我去抓住她的手。

她用手指在我掌心戳了几下。

1,2,3,4,5,6。

一共六下。

她戳我六下干什么?

六六大顺?她祝我早日发财?

六月飞雪?她有着千古奇冤?

六神无主?她又被男人甩了?

六道轮回?她想看圣斗士冥王篇?

我拼命猜测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群人,把她推走了。

我独自待在这病房里,看着一切雪白,努力戳着自己的手掌。

1,2,3,4,5,6。

一共六下。

上面戳一下,右边戳一下,上面再戳一下,下面戳一下,上面再戳一下,又戳一下。

我拼命回忆着有关键盘的记忆。

一张纸质的键盘,看了半年,也开始浮现在脑子里。

A后面是S,B后面是N,C后面是V……

我一下一下地在这张键盘里敲击过去。

1,2,3,4,5,6。

键盘慢慢清晰起来。

我终于明白了这六下分别戳在什么地方。

I LOVE U。

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滚下来,滴下来,扑下来。

1999年2月8日19点10分,我终于掌握了键盘的用法,学会了打字。

并且刻骨铭心,永不忘记。

I LOVE U。

我缩在走廊里面。

在很久之后,我才有勇气把姐姐留下的电脑装起来。

装起来之后,又过了很久,我才打开了那个QQ号码。

只有一个联系用户。

无花果。

虽然是灰色,据说是灰色,是因为不在线。

可这个头像是跳动的。

我双击它。

无花果说:笨蛋,我是你老姐。

我哭得像一个孩子,可是无论多少泪水,永远不能把无花果变成彩色。

无花果永不在线。

如果还有明天,小孩子待在昨天,明天没有姐姐,姐姐在昨天用着Windows98。

到了今天,MSN退役,弄潮儿对着摄像头跳脱衣舞,我书房电脑的显示屏上,依旧挂着五位数的QQ,永远只有一个联系用户,并且头像灰色,永不在线,ID叫作无花果。

生育总是有一次阵痛。结果无数次阵痛。

相爱总是有一次分离。结果无数次分离。

四季总是有一次凋零。结果无数次凋零。

自转总是有一次日落。结果无数次日落。

然而无花果永远是灰色。

伤心欲笑,痛出望外,泪无葬身之地,哀莫过大于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