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联系方式只有通过船上唯一的海事卫星电话了。中秋节这天,船员纷纷向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甚至拜早年。
唐超年龄较小,仅20岁,在船上学历却最他们一群中最高的。在给家里的电话中,他安慰妈妈:你就当我又上了两年大学。他在某省工业职业学院读机电专业,毕业后工作一直没着落。对于船员工作,他说不上喜欢,在一个月里,他屡次晕船,几乎想逃回岸上。诱惑唐超的是高薪。按照船员与公司的约定,两年后返回渔港时,他们每人将获得4.5万元每年的保底工资和奖金,奖金为每钓1吨鱿鱼奖励400元钱。这样,在两年归国之时,他将可以拿到大约10万元的钞票,这笔钱足以让家境贫寒的他独立在社会闯荡。他也是乘坐另一艘“入海的,然后再转入“幽灵之海”号,船上包括他一共有10人都没有“海员证”。他们的出海,近似偷渡。
唐超看我也是读过书的,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找我聊大学生活,他说他和其他船员聊这个话题会被鄙视。
唐超说:“杨哥,昨天你怎么没去卸鱼?”
“去哪里卸啊?”
“海上有收购船,船舱的鱼满了之后,就得到收购船去卸货,下到舱底,一人50盘、一盘30斤,往上举,那个最累,而且我个儿矮,比较吃力。要赶上卸货的话,可能两天一夜都不能睡。”
我说道:“你年纪小,少苦点,不然你赚的钱还不够你以后治病的!”
唐超说道:“没事,不过昨天是刘哥帮我!刘哥当过兵。身体不算壮,甚至有点瘦,但挺为别人着想,卸货的时候,我个儿矮,刘哥一般都不让我下,昨天我一共下去过一次两次,都他帮我举。”
“刘一刀还是挺仗义的嘛!”
唐超说道:“刘哥可能看我和他一样,都是农村人吧!他说他家在东北,父母在家种地,来这里就是为了挣钱的!”
就在这个时候,唐超凑近我,问道:“杨哥,你听说没,好像现在公司要卡任务了,完不成任务要扣钱。”
“扣什么钱啊?”
“前几天我们钓鱼的时候,就不知道听谁说的,传出来的,说公司那个工资有点不准,说回去要找事儿,要扣工资,合同也不对,一开始说保底四万五,其实是按一斤鱿鱼两毛五算,钓够了,才能拿到那么多。”
“你听谁说的?这不大可能吧!”
“大家都这么传呢,还是刘哥脑瓜比较快,他昨天和我说,他一算账,发现最后挣的还不够他买烟的钱。我感觉不可能,那么大公司还能差这几个人的工资。”
“也是啊,船长没有说,大副也没有说,应该不至于吧!”
慢慢的吧,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了,渔民也都皮了,偷懒耍滑的人太多了,早上钓完鱼,得把鱼分出来,30斤一盘,单个超过8斤得分开,头是头,就是三角那个,翅是翅,身子是身子,称斤,然后给分类,洗完之后装盘入冻板间,这就完事了。
钓同样的货,人家别的船早上8点钟9点钟就能收完了,唐超他们得10点、11点、12点,一到这会儿就找不见人,都跑去偷懒了,最后船长也不管了,也生气,天天总喊,都没人听。剩下那些人干到2点才睡觉,有人给船长建议轮班,他也不听。
刘一刀还可以,不怎么偷懒,但那阵子他经常拉着其他人说话,神神秘秘的,心思也不在钓鱼上了。
隐隐约约我感觉到一种弥漫在船上的阴影,一群没有合法途径到远到万里之外的大海上捕鱼的人,在焦躁、麻木、无聊、恐惧和不安中,丝丝凉意从我后背升起,然后瞬间消失,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都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