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发了疯狂奔的快马突然像一座大山般重重砸倒在地,不住发出哀痛的嘶叫,全身抽搐,片刻间已气绝身忙一股腥红的鲜血从马颈之处狂涌而出,刹时染红了青石板街道。
那名骑士整个身子都被抛得高高飞起,重重地砸在街边一个摆卖干菜的小摊子上。他很快就爬了起来,快步奔向那小女孩。小女孩的手里依然拿着风筝,整个人都依偎在一个头顶斗笠的年轻人怀里,犹自惊魂未定。
这是怎么回事是这人一剑刺穿了马的喉咙吗他的剑却似乎连动都没有动过。这人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剑。无论如何,令人惨不忍睹的一幕总算没有发生。
那骑士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手脚冰凉,一颗心“怦怦”地跳得厉害,拱了拱手,缓缓道:“多谢这位大侠出手相助,否则否则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你可知道你刚才差一点就要了这位小妹妹的命”这人的声音冷的就像是冬夜里的风雪。
“是是在下这匹坐骑突然发了疯,控制不住,所以所以”那骑士连大气都不敢出,诚惶诚恐地陪着笑,“幸好没酿成大祸,伤人性命。”
“既然是一匹疯马,为何还要跑到这里来”
“这匹马本是西域良种,在下以重金购得,不知这马野性难驯,只是想试一试它的脚力,却没想到”那骑士讪讪一笑,用手搔头,表情相当尴尬。
这人大手一挥,冷笑道:“西域良种区区一匹畜牲又怎比得上一条人命重要人命关天,若是殃及无辜,你如何担当是否一命抵一命”
那骑士的冷汗不断从额头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唯唯诺诺,再也不敢多言。
这人也不再理他,俯身对那小女孩轻声道:“小妹妹,现在没事了,快点回家去,别让你爹和娘担心。”
小女孩睁大了双眼,茫然点了点头,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事因在下一时疏忽而起,当然应由在下承担起一切责任。”那骑士抢着道。
“你打算怎么做”
“这位小姑娘就由在下来护送她回家吧,在下一定会好好安顿她的一切。”
这人抬目看了那骑士一眼,见他满脸充满愧疚之色,目光诚恳,于是点了点头,再不说话,起身就走。
“大侠请留步。”那骑士大声叫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人脚步不停,头也不回。
“大侠尊姓大名今日得你出手相助,日后必然相报。”
“不必。”
那骑士似乎有些急了,大声道:“大侠莫非连名字都不肯留下么”
这人沉吟半晌,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说道:“燕重衣。”
那骑士显然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失声道:“杀手无情青龙燕重衣”
竹叶青清冽香醇,入口平淡,后劲却极强,燕重衣平时最喜欢喝的就是这种烈酒。一口气喝了五斤窖藏了至少八年的竹叶青,此刻,他仿佛已微有酒意,却依然不肯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今天的心情实在好极了,每个人做了一件好事,都会很开心的,尤其是他这种人。他是杀手,杀手唯一要做的事,通常都是杀人,救人的时候却是少之又少。可是他今天居然就救了一个小女孩的性命,这比他杀了十个无恶不作的高手更令他开心。
儿须有名,酒须醉;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已忘记这个歌者的名字,却一直深深地记着这一首歌。
“杀手无情”青龙燕重衣,在江湖上绝对是个非常有名的人,就像“一刀两断”任我杀一样,你可以没见过这个人,但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听说过他的故事。
现在,燕重衣对自己非常满意,尤其是他的剑。那一次,他虽然化解了川岛二郎的“绝杀一刀”,脏腑却也受到重创,整整休息了七个月零八天,他的功力才完全复原。这一次,是他第一次试剑,一剑就刺穿了那匹疯马的喉咙,他的剑依然很快,很准,就像从前一样,一样充满了自信。
燕重衣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心里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一年多以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去年的清明,还是江南,杏花飘香,烟雨朦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是首家喻户晓的诗,几乎连垂髫童子都能吟哦几句,所以每个地方也几乎都有“杏花村”。叫做“杏花村”的地方通常都有酒,酒是泸州大曲,他一口气就喝了至少六斤。一个人喝酒实在太闷了一些,幸好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可以和他一起分享美酒的人。
这是个年纪比他更小的少年,他的身上至少有二十几道伤口,身上一袭白衣已被鲜血染红,但是他的身子依然挺得笔直,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走来。
他们有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同样倔强,同样自信,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以杀人为职业的杀手。他们很快就成了朋友,后来,他们又成了兄弟。这个少年,就是任我杀。
任我杀,你现在在何处
他和任我杀已经整离别了九个月零十八天,这九个多月以来,任我杀就像是空气一样消失了,全无踪迹,他再未听说过关于任我杀的故事。
想起朋友,他只感到全身都在发热,热血沸腾。他大口饮尽杯中酒,倏地长身而起,大声道:“小二,结帐。”
“大爷这就要走了么如果大爷高兴,再喝上三天三夜也无所谓。”店小二快步走来,满脸都是谄媚的微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像是个酒鬼”燕重衣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店小二居然没有否认,点头哈腰道:“小人的确从未见过像大爷这么会喝酒的人。”
“我身上就只有够喝这么多酒的银子,再喝下去”燕重衣看了他一眼,悠悠道,“只怕就要打秋风了,难道你愿意让我白吃白喝”
店小二的脸上笑意更浓,摇头道:“大爷尽管放心,就算你把小店的酒全都喝光了,也不会有人撵你走的。”
“就算你的店给我喝垮了,你也不会赶走”
“大爷放心,这店说什么也不会垮的。刚才已经有人代大爷付过帐了,而且还交待过小人,只要大爷你还能继续喝,不管多少,这帐都算他的。”
“什么人”燕重衣皱起了眉头。
“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燕重衣似乎生起了极大的兴趣。
“一个很美、很年轻的女孩子,难道大爷也想不起在这里是不是还有朋友”店小二讨好地说。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我从来都不和女人做朋友的。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大爷你是她的朋友,像她那种漂亮的女孩子,谁都喜欢和她做朋友的。”
“她为什么要替我付帐”燕重衣的脸色越来越阴郁。
店小二耸了耸肩,两手一摊,做出一个不知道的动作。
“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大爷想要见她”
“如果有人无故为你付了酒钱,你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你会怎么做”
“当然会把这个人找出来,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连你都是如此,又何况是别人”
店小二笑了笑道:“那位姑娘还留下一句话,她说大爷如果想要见她的话,可以去快乐楼,到了那里,自然就会有人带你去见她了。”
“快乐楼”燕重衣又皱起了眉头,“那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