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这玩笑一开,张凤仙破涕为笑,心情好了,她用右手二拇指头轻点一下李二额头,笑骂道:“甭干活了,光八千个媳妇就累死你个老家伙,一辈子不着调,到老改不了。我就纳闷,别人出去找女人,都是往外拿钱,我怎么记着你找这几个女的,净往家进钱呀。你到底浑身哪儿值钱,若再找八千个媳妇,咱家的钱,还不得把这屋顶拱没了呀。我叫你八千媳妇。”她一把将李二扳倒在床上,顺手关上了电灯。
王胜利坐在家中想心事。这几年叫倒霉催的,喝口凉水也塞牙。干啥啥不顺。正所渭:得意时,渡年如日,一年一年又一年,失意时,渡日如年,熬过一年又一年。总结:人皆如此。前上去四五天,吃过午饭,她正要睡午觉,大门一响,李二一蹦一跳进了家门。见了王胜利就喊喝水。王胜利说:“要喝水好办,看见么,院西南角,猪圈门前有一把大茶壶,不大满,够你喝的,去吧。”
李二住那边看过去,王胜利说的大茶壶是有,那是庄稼人夜里使用的夜壶。用旧塑料压制而成。挺大。能盛大半桶水,一个短嘴,两个提耳分立上方,有小窟隆眼,一般拴根带皮的铝电线,夜里尿多尿少,早晨提到房前屋后菜地浇菜,也有上庄稼地里倒的。王胜利今早起来身子有些沉,懒的动弹,便把尿壶提到猪圈门口放在旁边,不想李二来喝水,正好派上用场。李二不想王胜利来这一手,喝也不好,不喝也不好,进退两难,楞在当场。王胜利嘿嘿一笑,指指沙发叫李二坐下,仰着脸说:“李二呀李二,来试探我的吧?反正你是不想我,你那套把戏,骗得了你老婆,瞒天过海,小桃红也信。咱东拐子所有人都让你骗过,可在我王胜利面前,你这套不灵。我是收废铁出身,大半辈子阅人无数,卖铁的人,一斤铁,他心里想卖几毛钱,我一搭眼就知道,想糊弄我不好办。即然来了,咱俩就谈点正事。北庄那水泥厂设备要卖,你回去考虑一下,开个水泥粉磨站挺挣钱。国家发展这么快,钱无论到了谁手里,都得搞建筑,盖大楼,水泥是缺不了的必需品。”她顿一顿,査看一下李二表情,继续说下去:“你过来,站我跟前,亲我一下,也不枉我喜欢你这么多年,还处心积虑为你想办法出主意挣钱。当年做姑娘时,为了嫁给你,我和小桃红可是差点拼了性命,两人互相採着头发,在麦地里滾来滚去,这一輩子,我的心可都在你这贼身上。今日若得你亲吻,也算没有枉我一片痴情对你这么多年。心里自我安慰不少。我送你一句话,勇敢面对现实,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直起腰来,别叫我看扁了你,说句心里话,我讨厌那些软不拉塌的太监样男人。”
李二默默走到王胜利面前,扳住她的脸端详片刻,也不说话,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把她拥在怀里使劲抱了三抱。回转身,轻步离开王胜利,走在回家路上,他在心里万千感叹:这是个难得的人才呀。她长的虽丑点,她的恼筋可不是一般的好使,是相当的好使呀,日后若真办了工厂,她可是销售厂长的首选第一人。
黃技术要来看望李二,李二心中十分感谢,顺便给李伟民打了电话,请他也过来聚聚。其实李伟民和黃技术刚分开不到一年。那年李二失综之后,李伟民和黄技术两个也四处找过,没能找到。你想啊,小荷花把他藏在家里,不让他出家门口,能找的到么?肯定找不到。为了找李二,黄技术都没顾上回家过年。年后,两人一面四处探听李二消息,一面往工程部跑,接着年前的茬口,又接下许多砌坡砌水沟的活。等来等去,不见李二人影,两人只好先开工干活,并商量好等李二啥时回来也行,从头算他一股,可转眼又到年底,一直到工程完工,也没盼到李二出现。两人只好把账分好,各自回家过年。李伟民连过年走亲戚,也随时留意路人,企盼有一天奇迹出现,李二从某个方向走来,兄弟好再相见。李伟民望眼欲穿,也没能感动上苍,让他的美好愿望实现。直到李二给他打电话,约他到家里来聚聚,他这才放下心来。又知黃技术也来参加聚会,心中自是兴奋无比。
李伟民当年为黃大阔要车出过不少力,这次他过来,黃大阔少不了要表示一下。于是在凤凰大酒店摆开酒席,宽待李伟民,其中也有黄技术作陪。席间谈到老于,几个朋友俱是连连点头,对他的为人处事不敢恭维。庞大在家闲的无事,听说李伟民和黃技术来找李二玩,因为彼此很熟,也不等李二请他,主动过来凑热闹,再加他滑稽灰谐,喜笑怒骂,插科打浑,别有一番情趣,逗的大家哈哈大笑。整个酒席并未因李二过去那些烂事而不愉快。众人皆知李二失忆真情实况,谁也不提这档事,怕引起他心烦。席间,李二提出接手北庄水泥厂的事,还叫庞大详细介绍了眼前水泥厂近况,请李伟民和黄技术参谋。问他俩此事可行?
李伟民考虑片刻,提出个人见解:“这儿地处大河入海处不远,从地理上讲,处在泰莱山脉最北边,往北将近千里才是燕山山脉,西边是太行山脉,东是大海,这么大个平原无山,无山就不能建大型水泥厂。因为造水泥的主要原料是石头。这个大平原偏偏在沿黃渤海经济带上。高速公路纵橫其间。发展前景不可限量,将来一定是建筑宝地,水泥使用量巨大。这些水泥要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往里凑。你想接北庄水泥厂的想法很好,将来前途无量。”
庞大说:“伟民兄说的挺好,理论上讲的通,实际干起来未必行的通。我在这厂里干了近两年,三天两头放假,水泥垛在仓库里根本卖不出去。再这样,干活的人非跑光了不可。村里领导急的天天往北跑,销售仍不见起色,这才要卖设备散伙。”:
黃技朮问庞大:“依你看,问题出在哪儿?”
“说不上。反正集体的事,呆板,屁大的事也要请示领导。缺少责任心,大锅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拿看球磨机来说,一小时的产量,可多可少,按生产标准生产,个人责任大,满负荷与八九成负荷用电差不多,我们一般按八成负荷下料,机器开着不担心,闷不了膛。卖水泥也一样,出去跑一天花的钱比厂里补助的还多,一般销售员都坐在厂供销科等客户上门,这也是货出不去的原因之一。工资低,干劲不大,人浮于事,村干部安排子女进厂当大爷。”
李二说:“总起来看,大方向是正确的,具体问题需具体对待。等有空去北庄问问刘书记不就行了。看他村两委啥态度,是对外承包还是对外卖设备,到时候有了准信再作决定。北庄也是能人輩出,说不定本庄人想承包也说不定。”
不到半天功夫,整个东拐子全知道了李二要接手北庄水泥厂的事,庞大那张破嘴,从凤凰大酒店出来到他家的拐子珍所,总共不到半里路,他就和十八个人说过这件事。等晩上李二在黄技术李伟民皮驴三人陪同下走进刘书记家门时,刘书记早已得到消息,备好茶水,在家恭候多时了。
东拐子和北庄相隔三里地,老百姓那一套,谁也知道,十家九亲戚,按乡亲算,这刘书记是李二本家一个二奶奶的亲侄子,李二理当喊他一声大表叔。双方从前认识,李二本家有红白公事,这位表叔都来,他的亲姑家有事,他能不来吗?又是当着书记,在这周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众星捧月一般,李二在李氏家族中,辈份不高,是跑腿的角色,迎来送往,彼此混的很熟。所以一进门,把带来的两箱酒往地下一放,也不用客气,直接坐下开始喝茶,进尔切入主题,问那水泥厂是否对外承包?
刘书记微笑着介绍情况:”村两委有对外承包的意见,可也有人说,集体企业归全村村民所有,要承包的话,要先由着本村村民承包,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话在理上。村里也有几个人找我,提出要承包。可在承包费上打圈圈,想出点小钱弄到手,等挣了大钱再偿还集体。言外之意很明确,挣了钱集体有份,赔了钱集体倒霉。这个办法不行。原来干水泥厂的三个供销人员不自觉,把持着水泥厂的仓库,他们把原来厂里没卖出去的水泥全买下来,占着仓库不撒手。村里也拿不出好办法。实在不行,村里计划把设备卖掉,你们想干,就重新上设备,基建不动,这样有个好处,村里把投进去的设备款收回来,村民意见小些,那几个想沾集体便宜的人,一看要买设备,肯定打退堂鼓。过几天你们再来看看也不迟。”
从刘书记家出来,路过一个小卖部,皮驴说:“李老板,给我买两条烟,我帮你把水泥仓库倒出来。”
李二只当玩笑,顺手从小卖部买了两条烟给皮驴递到手上,皮驴把烟揣在怀里,也不吱声,转身朝水泥厂方向走去。李二和黄技术李伟民三人回拐子庄不提。
单说皮驴来到厂内,这天正好轮到庞大与皮驴看门。两人一人一条烟分好。便趁着天黑,来到水泥仓库跟前,皮驴在前面,庞大在后边,捡起碗大石头往仓库屋面上头扔,仓库是红瓦覆盖屋面,石头落处,红瓦被砸毀,皮驴和庞大两人,前屋面砸一百块瓦,后屋面砸一百块瓦。天也作美,后半夜下起大雨,那雨水顺着烂瓦缝隙漏到仓库內,直接落在水泥垛上。仓库长三十米,宽十五米,合计四佰伍拾平米,连前带后二百个漏水点,平均两平米多点就有一个漏水点。这不要了命么。厂里看门的人一天一换,加上仓库水泥已被个人买断,大铁门加大将军锁,水泥主人拿着钥匙。换斑的人天天打水泥仓库门前走过。谁也不注意屋顶的瓦片有碎痕。谁吃饱了撑的去看屋上那瓦?几场春雨过去。麦収临近。人人忙麦收。看门的人全换成北庄村民,工资不能叫外庄人挣了去,是吧。这一来更乱更复杂。等麦后水泥价格猛涨,那三个销售员得意洋洋,领着客户来开仓装水泥。方知道水泥已经全部报废,找谁谁不知道,问谁谁不承认。向村里索赔,村里理由更充分:水泥被你买走了,你不提货,占着村里仓库,村里不收你的仓库占用费就不错了,你买水泥验货时,水泥是好的,仓库也是好的,自己拿着仓库钥匙,不时常进去验看货物,出了问题村里不管。几个人到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来了三个人,围着仓库勘验一上午,也没找着脚印。饭点一到,吃饭要紧,几个销售员邀请三个协警到北庄里的一家饭店吃饭,花去二百多块,饭后协警让销售员们下通知,明天头午,所有看门人到厂里开会。销售员们怕大伙不来,谎称要发工资,所以人到的特别齐,那些没看门的女同志,也闻声而来,派出所的三个协警,挨个询问看门人,大伙回答异口同声,我们看门刘书记有交待,光看生产线上的设备,仓库里的水泥已被人全部买下,钥匙人家也已拿走,不在看门人责任范围之内。协警打电话问刘书记求证,刘书记回答:确有其事,工作就这么安排的。协警没了办法。工人们围着协警要工资,协警们莫明其妙。一问才知道是三个销售员捣的鬼,狠批他们之后,好说歹说才把工人们劝走。看表已过十二点,三个销售员硬着头皮,请三个协警又吃一顿饭店,二百多块又白搭进去。事情丁点眉目不见,反倒又花进去小五佰,把三个家伙急的嘴唇上当时就起了潦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