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挣扎的动作逐渐慢了下去。
她睁大了眼睛,因为太过惊恐和不停挣扎,眼珠子往外凸出,显得有些瘆人。她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死在了一个死太监的手中。
她是丞相之女,她是京城风光无限的贵女,她是皇帝的妃子!这个死太监怎么敢对她下手,怎么敢!
静妃不停挣扎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温持元保持着一手掐着她一手捂住她口鼻的动作不停,直到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开始发凉。
静妃就这样死了,也不知道是被温持元掐死的,还是因捂住口鼻窒息而死的。
温持元松了手,他向后踉跄了两步,扶住身侧的高脚桌,险些站不住。
他以为他会一直忍受下去,可是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根本做不到。看着静妃的尸体,温持元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不管是亲手杀了静妃,还是体内的毒,他今日必然要死在这里,这蛰伏的十年仿佛成了笑话。可是他不后悔。
他转过头,看向身侧高脚桌上的青瓷细口梅瓶。感受到身体里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折磨,他抬手将青瓷细口梅瓶推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温持元弯下腰来,双手扶着高脚桌。他苦笑,想不到自己竟然沦落到今日这样需要自尽的方式终结一生。如果他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当年他又何必潜入宫中,还不如和家人共赴黄泉。
身体里的躁意越来越难以忍受,温持元蹲下来,捡起一片瓷片。
门忽然被推开。
温持元皱着眉转头,惊讶地看见倪胭站在门口。温持元脸上的表情有些慌乱。他总觉得自杀这种事情是懦夫的行为,被别人发现他要自杀让他觉得有些没颜面。
颜面?
温持元忽然又释然,自从他幼时入宫余生与“宦”字相连,他这一生就已经没什么颜面了。
倪胭匆匆走过去,扶着温持元。感受到温持元身体的热度,倪胭皱了眉。对一个宦臣用这种毒,实在是过分了些。
“辜负娘娘的庇护。若有来生,持元做牛做马再报娘娘的恩情……”
倪胭没说话。她将手探入温持元的裤中,摸至他两腿间。
“娘娘!”温持元猛地睁大了眼睛。
倪胭却松了口气。
——还好,没全切。
“别乱喊招人进来。”倪胭也没看向温持元,她的手一边揉捏一边将一道柔和的力道从她的手心送进温持元的身体。
温持元死死盯着倪胭专注的侧脸,猩红的眼中逐渐染上了湿润。
自满门被抄家后,温持元第一次落了泪。
他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震惊、酸涩、难受,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委屈。
倪胭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望向温持元,问:“想亲我吗?”
温持元紧紧抿着唇,他不敢说。
倪胭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她的腿上。她说:“你随意。”
第三颗星、第四颗星。好的,倪胭满意地握紧了掌心。
·
“陛下,不好了!”苏公公小跑着走进殿内。
大殿内,姬明渊正与姬星河说话。姬明渊略皱眉,问:“何事大惊小怪。”
“静妃被贵妃娘娘掐死了……”
“什么?”姬星河惊奇地站起来,“现在后宫争斗的戏码已经这么厉害了?”
姬明渊面色平静,没有多少意外,问:“究竟是何事?”
“贵妃娘娘说今日在梅林里静妃与她起了冲突,静妃一时气不过把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喊去教训。贵妃娘娘去寻人,静妃出言不逊,贵妃娘娘一怒之下就把静妃掐死了。”
姬明渊皱眉,问:“贵妃说的?”
“是。静妃已经死了,说不了话了……”
倪胭把静妃掐死了的消息立刻在后宫之中传开,各各宫殿中的妃子匆匆赶去鸾凤宫找皇后。
皇后仰天叹了口气——这刚出锅的叫花鸡又吃不成了!
哎呀,好气哦。
姬明渊赶去广香宫时,宫中的几个妃子莺莺燕燕围在大厅里。
皇后娘娘坐在上首的位置,望着小几上的一盆墨梅发呆。
倪胭坐在一旁,一手托腮,神情有些悠闲。
温持元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安静地站在倪胭身后。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被静妃临终前抓过的血痕开始变得有些肿。他垂着眼睛,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可他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刚刚寝殿之内的事情成为了挥之不去的画面。那掌心下的娇柔也让他今生再也无法忘怀。
淑妃低着头,手中搅着帕子。虽然她很努力装作淡然,可是心思却在千回百转。如果借着这个机会,除掉静妃和贵妃,陛下再治皇后管理后宫不利的罪名简直不要更美好。如今宫中除了皇后、贵妃还有四妃。除了她和静妃,另外两个妃子分别是小家子气的梅花,和刚入宫没多久的棂妃。那么她的春天是不是就要到了?
付红棂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满脑子都是阿姊怎么能杀人呢?活生生的人,几个时辰前还见过,一起说过话走过路的人就这么死了?她仍旧陷在静妃被掐死了的震惊中。
“陛下驾到——漓王驾到——”
后宫之事,姬星河本来不该过来的,可他死皮赖脸一定要跟来,姬明渊便也随他了。
大厅之中的人都起身行礼,姬明渊大步走向上首的座位坐下。他审视地看向倪胭,问:“人真的是你杀的?”
“是。”
温持元抬起头,目光有些复杂地望向倪胭的背影。
姬明渊面无表情,又问:“理由。”
“她欺负我的人,跟我说话的时候也阴阳怪气处处针对我,我看她不顺眼,顺手把她给掐死了。”
“好一个顺手。”姬明渊被她气笑了。又问:“她为何欺负你的人,为何处处针对你。”
倪胭一脸无辜地望着姬明渊,十分认真地说:“因为陛下连着两夜宿在我宫中,她吃醋。”
正端着茶盏喝茶的姬星河被呛着了,一口喷出来,不停地咳嗦。
他喷出来的茶渍溅到姬明渊的袖口,姬明渊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姬星河拿着小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嘴,沉默下来。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倪胭。
皇兄连着两夜宿在她宫中?
说起来,这个女人是皇兄的妃子,皇兄宠幸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姬星河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又不由想起了那日在逍遥船上发生的一幕幕。
他端起茶盏想喝茶,茶盏碰到他的唇,他才想起来茶水都被他喷出去了。姬星河讪讪将茶盏放下,他桃花眼扫过大厅里,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他这才放心,端端正正地坐好,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倪胭。
整个大厅陷入一种死寂的氛围里,哪个妃子也没有想到倪胭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这么说话的样子可真是有些……不要脸!
苏公公从寝殿里出来,贴着姬明渊的耳朵碎碎说了两句。
“静妃心中郁结,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把尸身送回家中安葬。”姬明渊三言两语,把事情定了性。
大厅里的妃子们一个个脸色复杂。淑妃抬起头频频朝皇后娘娘使眼色。偏偏皇后低着头在看自己新染的指甲。
眼看着姬明渊起身,淑妃情急之下站起来,焦急地喊了一声:“陛下!”
姬明渊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其他妃子也将目光投在淑妃的身上,都盼着淑妃能说出她们想说的话。
淑妃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还没有交代怎么责罚檐贵妃……”
姬明渊回头看向倪胭。倪胭对上他的目光,轻轻勾起嘴角,毫无惧意,反倒有一种饶有趣味的期待。
姬星河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要不要帮小情人说说话。
姬明渊望着倪胭的眼睛,缓声开口:“青檐从军多年,脾气自然不好。你们以后不要招惹她。”
他说完随意扫了淑妃一眼。淑妃的脸色瞬间白下来。
整个大厅又陷入一阵死寂。
姬明渊不愿意在后宫的事情多费心思,事情处理到这里,他便转身往外走回躬清殿。
姬星河也起身,意味不明地看了倪胭一眼,跟着姬明渊离开。
一屋子的妃嫔就属皇后心情最好。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处理完了,她现在回去吃叫花鸡应该还是热乎的。想想就开心,嘻嘻嘻!
倪胭也不管其他妃嫔的目光,带着温持元离开。路上,温持元压低了声音,说:“陛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倪胭替温持元把杀人的罪名担下来是没有提前告诉温持元的。当时温持元听着倪胭对苏公公说是她杀的人心情十分复杂。他不想倪胭替他担罪名,却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反驳她。如果让别人知道她是为了他担罪名,对她也同样不好。
“陛下想除掉丞相很久了。”倪胭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
温持元眸光微凝,瞬间明白了其中关节。
一回到青檐宫,温持元低声说:“娘娘,微臣有话想单独和您说。”
倪胭屏退了宫人,温持元一掀衣摆,在倪胭面前跪下来。他有千言万语的感激想说,可是真的只有他与倪胭两个人时,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倪胭懒洋洋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持元深吸一口气,他双手伏地,深深跪拜:“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做什么都行?”倪胭笑着问。
“是!”
倪胭笑着点点头,说:“那就去给本宫打一盆水来,本宫想洗手。”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打量着自己这只纤细白净的手。
温持元望着倪胭的右手,呆愣在那里。她的这只手刚刚……
温持元的脸上迅速染上绯红。
“微臣这就去。”温持元慌忙站起来,起身往外走。走过门槛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形趔趄,差一点摔倒。
倪胭轻笑了一声。
风将倪胭的轻笑声带入温持元的耳中,温持元的耳朵便也跟着红了。
·
夜里,姬明渊又来了。
倪胭斜倚在床头,连起身行礼都懒。她懒懒地说:“陛下是打算赖在我这里了吗?”
姬明渊自己解下玉带,脱下外袍挂在黄梨木凤首衣架上,不紧不慢地说:“今日白天才饶了你一次,现在就赶人也太凉薄了些。”
他在床沿坐下,看向倪胭,道:“人不是你杀的。孤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倪胭凑过去,软软地趴在他的膝上,慢悠悠地说:“臣妾把罪名担下来可都是为了陛下。”
“哦?”
倪胭用懒洋洋的腔调把静妃强迫温持元的事情说了,当然隐去了温持元被下药一事。
“所以这与孤何干?为何说是为了孤?”姬明渊挑起倪胭的一绺儿长发,在指尖把玩。
倪胭娇娇地笑着。
“当然是为了陛下的名声。静妃入宫九年未曾侍寝。想来不是她过分惹陛下厌恶,就是陛下不行。臣妾想了又想,陛下这些年实在是太过清心寡欲。看来的确是真的不行。倘若让子民知晓因为陛下不行,宫中妃子与宦臣乱搞,那岂不是侮了陛下英名?”
倪胭挑着眼尾,眸子里装满笑意望着姬明渊。
姬明渊恍然大悟:“爱妃果真一心念着孤,孤甚是欣慰。不过……孤到底是行不行,爱妃没试过又怎知道?”
倪胭攥着姬明渊的衣襟,微微坐起,十分惊奇地说:“陛下,我们今晚除了睡觉,还做点别的?”
姬明渊略微扯动唇角,用力一拉,将倪胭身上的寝衣扯开,露出大片胸口处的娇嫩肌肤。
姬明渊将倪胭身上的衣服褪下去,捏着她的腰,强势地让她趴在他的腿上。他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倪胭娇嫩光滑的背部。
“爱妃的皮肤很好。”姬明渊眸色略深,带着几分沉思。
倪胭趴在他的腿上,微微皱眉。她心思流转间,忽然想明白了。
原主从军十二年,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倪胭刚穿越而来时,过分嫌弃原主的皮肤太粗糙和那些疤痕,所以她动用妖术除掉了那些疤痕。
姬明渊就算没见过原主的身体,也应当大致知道她受过哪些伤。
姬明渊起疑了。
姬明渊慢条斯理地将倪胭身上的寝衣为她重新穿好,面无表情地说:“时辰太晚,今夜还是只睡觉。”
“好啊。”倪胭无所谓地笑笑。她抱着枕头滚到拔步床里侧,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低声念叨着:“反正你也不行。”
姬明渊没回答。熄了灯,姬明渊在一片黑暗中陷入思考。思考在戒备森严的宫中换人的可能性。
熟睡的倪胭翻了个身,凑到姬明渊身侧,香软的气息拂到姬明渊颈部。
姬明渊偏过头在一片黑暗中看了她一会儿,将倪胭的身子稍微往一侧挪了挪。
他会把身侧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查清楚的。
·
温持元守在外面,有些出神。
夜已经深了,同时守夜的穗宝儿打了个哈欠,说:“都已经这么晚了,里头的灯也已经熄了,咱们不用守着了,可以回去歇着了。里面还有别的宫女守着呢。”
温持元应了一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他躺在窄床上,有些心绪不宁。
她是皇帝的女人,侍寝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温持元反反复复在心里这样与自己说。
可是他心里还是会很不舒服。后宫之中这么多妃子,陛下又何必一定要来倪胭这里?
自挨了那一刀,他和很多宫中的太监一样十分避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哪怕是别的太监。
可是今天……
那种羞耻的感觉挥之不去,与之相伴的还有说不清程度的感激。
“娘娘为什么要帮我……”
彻夜不能眠。
·
二月初二花朝节,倪胭穿上盛装和皇后一起陪着姬明渊去广香宫见姚国来宾。至于其他妃嫔是没有资格过来的。
大殿里,文武百官坐在两侧的宴桌,等姬明渊带着倪胭和皇后进来,诸官行礼后,再次重新入座。
守在殿外的宦官尖声禀告姚国之众到临。
姚国皇帝没有来,来的是二皇子姚午律和姚国的战胜萧却,还有其他三五位官员。
姚午律走在最前面。他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因为实在是太丑了。
萧却跟在姚午律身后。他虽然已经卸了兵器,却仍旧穿着一身红色的铠甲。剑眉朗目,英气逼人,他所经过之处,自带一种寒意。坐在大殿内的文武百官看向他时,情不自禁生出一种畏惧来。
即使原主付青檐创造了许多军事上的神话,可未必担得起“战神”之名,可是萧却绝对担得起。
因为他是姚国不败的神话。
若不是姚国皇室从骨子里烂透了,几次三番胡乱下命令,从政策上是歪的。姚国也不会止步于今日的发展。
倪胭坐在上首打量着四号攻略目标萧却,思考着如何下手,对于宴席上姬明渊和姚午律的对话有些心不在焉。
感受到倪胭打量的目光,萧却抬眼看了倪胭一眼,又凉薄地收回视线。
酒过三巡,姚午律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姬明渊身侧的倪胭,笑着对姬明渊说:“本王久闻姬国第一女将之名。甚至曾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付将军一较高下,不曾想付将军如今已经成了贵妃。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姬明渊尚未开口,萧却冷声喊了一声:“二殿下。”
姚午律回头看向萧却,问:“怎么?对了,萧将军可是与付将军交过手。本王记得付将军是被萧将军生擒了的。”
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姬国的文武百官脸色都不是太好。
姬明渊转动着手中的酒盏,沉声开口:“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执着于一时的输赢,终难成大事。”
姚午律不赞同地说:“此言非也,我们的萧将军就从未败过!”
姬明渊淡淡笑着,道:“孤的青檐从军十二年,历大大小小六十余场战役。”
“那又怎么样?”姚午律脱口而出。
萧却的脸色却冷了下来。
姬明渊没有说完的话,姚午律没听懂,萧却却是听懂了。
姚国皇帝行事畏首畏尾,许多战役都采取被动的保守方式。他从军这么多年,接过最多的命令便是撤退。很多次明明可以取胜,偏偏后方传来的军令又是撤退。
他虽有着不败战神的称号,可是所经历战役远远少于付青檐。
萧却抬起头看向倪胭。这个女人已经不是记忆中一袭银色铠甲的威风飒爽模样,反而上了妆,穿了裙装,成为皇帝的女人。
有点惋惜。
姚午律也慢慢回过味儿来,原来姬明渊的话是嘲讽姚国胆小如鼠!
姚午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冷笑了一声,道:“姬国皇帝,你莫不是怕了吧?你们的女将军曾输过我们的萧将军。今日就让他们再比试一次如何?”
姬国的文武百官都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皱眉不悦。这哪里是来议和修订盟约协议的?分明就是来找事的!
一直坐在一旁不管闲事只管喝酒的姬星河不由皱起了眉,看向坐在皇兄身边的倪胭。萧却这个人下手很重,再加上不败神话的身份,让姬星河不得不担心如果皇兄真的允了她下场和萧却交手会吃亏。
和这些文武百官的怒意不同,姬明渊脸色寻常,甚至淡淡笑着,从容道:“若是两国武将切磋比试,孤也很乐意观之。只是青檐如今已为尊贵的贵妃,如何能与粗鲁的武将动手?”
姬明渊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继续说:“先赢了孤的武将,才有资格站在孤的女人面前。”
赵浪从宴席间起身,双手抱拳:“末将请战!”
姚午律皱着眉,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和自己意料的不太一样。他询问似地看向萧却。
萧却冷着脸,没理他。
有了赵浪的请战,大殿内的武将陆续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大殿之后请战之声频频。跟着姚午律来的那些武将也肃了容,时刻准备着交手。
姬明渊摆了摆手,淡淡道:“先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