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黄县丞笑道:“你当老师我还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哪来这么多气啊?说罢,是不是县库里存粮又要告罄了?没事,下午我便上街去与那几家粮店掌柜的说一说,再赊些过来。”
“恩师,不是粮食的事。”毛主事看了看黄县丞的脸色,小心地说道:“昨天咱们离开别院后不久,县尊大人便传令黄巡检带人带工具将韩王别院的大门拆了。”
“什么!”黄县丞惊得几乎跳了起来,随即气得浑身发抖,大骂一声:“胡闹!”,气冲冲地便往外走。毛主事连忙跟了出去。
毛主事眼见黄县丞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跑了起来,跟了一段便落后了上百米,心里对恩师的暴脾气也是苦笑不已,老师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脾气一上来居然走得比自己这个年青人还快。
待毛主事满头大汗地跟到韩王别院门口的时候,就见别院连大门带外围墙都已经被拆掉了,上千号巡检司的士兵正挥动着锄头锤子对着上百间房舍敲打,此起彼伏的金属撞击声和房屋倒塌声,连带着喧闹嘈杂的说话声,将整个别院弄得又吵又乱。翻出的砖块石料被装上板车,拉往城门方向,拆下来的横木,屏风,尚能用的桌椅,书柜之类便被打包装好,也拉上马车,却不知拉往何处。
随后毛主事便看见自己的老师,镇原县丞黄道周满脸通红,须发皆张,怒气冲冲地对着背着手站在外边的黄巡检大骂。
只是看上去黄巡检根本就不怵黄县丞,眼看他处,任黄道周的唾沫星子溅到脸上,自然风干。
毛主事走得近了,便听清了。
“你快叫你的人停手!这别院不能拆!”黄道周嘶哑着嗓子吼道。
“县丞大人,本官可是奉了县尊大人的命令行事。您有什么不满意,还请找县尊大人说去。”那黄巡检一脸无奈地表情,摊开两手,苦着脸说道:“本官也是职责所在,奉命办差,得罪之处,还请县丞大人海涵。”
“你先停手,本官再与县尊大人理论。”黄道周叫道。
“没县尊大人的命令,本官恕难停手。”黄子仁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说着又朝几个推着木板车经过的巡检司士兵叫道:“弟兄们手脚麻利点哈,上头县太爷许大人可是发话了,三天之内把这破院子拆干净了,每人赏银一两!”
“好咧!”周边干活的巡检司士兵轰然响应。
“你,你,你!”黄道周见黄子仁根本就不理会自己,气得手指乱点,看看那些热情高涨的巡检司士兵,深吸口气,一甩袍袖,气冲冲地迎着走上来的毛主事道:“回去,找许大人理论去。”
两人又急急忙忙地赶到县衙,刚进二堂后院,恰好见几个巡检司的士兵将一车从韩王别院拆下来的桌椅屏风之类的东西送进院内,许梁的管家铁头带着几名下人迎上去帮忙卸货。
黄县丞见了,险些气晕过去,看准许梁书房方向,奔了过去。来到门边,里面一丫环正端了茶壶出来,黄县丞怒目金刚的样子把小丫环吓得不轻,缩了头飞奔而走。
“许大人!!!”黄县丞人未进屋,吼声先到。
“原来是黄大人。”屋内许梁正舒服地靠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闻言放下手中端详许久的一尊拳头大小的白玉狮子,抬头见着黄县丞和毛主事进来,笑着招手道:“两位来得正巧,快过来瞧瞧黄巡检刚着人送来的好东西,白玉狮子!瞧瞧,这色泽,这透亮,这雕工……”
“许大人!!!”黄县丞又是一声山吼,把正在津津有味地介绍面前这尊白玉狮子的许梁吓得手一抖。
许梁停嘴看着黄县丞,见这黄县丞眼睛睁得老大,满脸怒意,下巴的灰白长须剧烈颤动。黄县丞身后,毛主事正小心地扶着他,担心地看着许梁。
许梁拍拍手,沉声道:“黄道周,黄县丞!本官是镇原知县,你身为下属,便是用这种语气跟上官讲话吗?”
黄县丞气极而笑,惨然问道:“那下官请问大人,是你下令拆了韩王别院?”
“黄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许梁听了,顿时看上去十分震惊,猛地坐直了身子,振振有词地道:“本官听说韩王别院三月前就惨遭攻进镇原的流贼掠夺损毁,本官到任之后,可从未见着过什么韩王的什么别院,见到的只是一堆毁坏殆尽的废墟!”
一席话听得黄道周和毛玉洁目瞪口呆。黄道周指着许梁愤然道:“你,你怎能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信口胡说!”
“黄道周!”许梁猛地一拍书桌,砰的一声将那尊放在书桌上的白玉狮子震动了几下。许梁瞪着黄道周,语气森然:“老子见你一大把年纪才对你如此客气!换了旁人,早就乱棍打出去了!哼,你年纪虽大,但想必两眼不瞎!当能看出眼下镇原城危机四伏,危若累卵,随时都有被流贼再次攻陷的危险。老子出此下策,实在是情非得已。为了镇原大局,为了大家的安危,收起你那副赤胆忠诚的恶心样子!这韩王别院,本官说它是毁于流贼之手,那它便就是毁于流贼手中!你个人的愚忠和全城的安危,孰轻孰重,可要掂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