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湛的母亲江素,其实楼湛对这位母亲知之甚少,幼时便不知母亲的来历,不知道母亲的亲故。母亲一向温柔,却每次在她提起祖父祖母时蹙眉不语,满目哀伤。
后来知道了江素是同江家断绝关系,但也不知母亲过往如何。
安氏道:“那是先帝元和元年,正是隆冬,大雪漫天。我偶然出门赏雪,便碰到了你娘和你爹。”
楼承祖籍云州平漓,祖上不过是几代清廉小官,后来家道中落,连续两代再未出过个秀才。江家是平漓的大户人家,楼承双亲逝世后,也无亲戚可靠,为了维持温饱,便进了江家,给江家大公子当书童。
如此,既有月钱,又能跟着先生识文断字。
楼承聪明俊俏,很受江家大公子喜爱。江素同大哥亲厚,也常常见到楼承,一来二去,两人便坠入爱河。
但是江家是瞧不起楼承这种寒酸人家的,更不可能将千金嫁给她。也是江大公子求情,当时江家的老爷便同意让楼承入赘江家。
楼承心高气傲,自然不肯。江素知道他的心性,便干脆连夜收拾了东西,留下一封信,便同楼承私奔了。
两人千里迢迢来到云京,身上盘缠用尽,正是拮据之时,安氏碰到了他们,惊讶之余,将他们接到了靖王府。
通过萧远的举荐,楼承得以入国子监修学。他本就聪明绝顶,过目不忘,一进去便夺得许多人的目光。礼部尚书亲自考量过楼承后,称他有丞相之才。
当时先皇刚登上大统,急需人才,听闻楼承的名声,便起了结交的心思,乔装打扮进入国子监,一来二去,便和楼承成为了至交好友。
元和一年,楼承高中状元,又有先皇的扶持赞赏,不过几年,便站到了“五花判事”中书舍人的高位。
只是江家对当年江素留信夜逃的事耿耿于怀,仍是不愿江素回来,更别说接受楼承这个姑爷。
安氏说到这里,忍不住笑道:“你娘啊,平时就是个温温柔柔的人,没想到居然连写断绝书、同人私奔的事都做得出来。”
顿了顿,她伸手抚了抚楼湛的头发,温柔道,“你刚出生时我见过你,当时急着回业阳,回来后没有圣旨又不能去云京,便再没见过你。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楼湛心中的好感不断上升,看着面前嫣然的王妃,那双眼睛同萧淮的几乎一样。一样的温和包容,一样的平静如水。
也难怪,能生出萧淮那样的人的父母亲,怎么会差。
楼湛暗暗摇头,她此前思虑太多,完全没想到能教出萧淮的靖王夫妇,怎么会是同世人一般不辨是非,恶言相向。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坐在屋中相谈的萧淮父子俩。
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笑容。
似乎感觉到了楼湛的视线,萧淮忽然扭过头来,看到楼湛,轻轻眨了眨眼,眸中满是笑意,仿若星辰般璀璨。
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他张了张口,叫“阿湛”。
虽然没有出声,可熟悉的声音就仿佛响在了耳畔,萦绕不散。
安氏突然扑哧笑了:“淮儿是真的长大了。”
楼湛窘。
***
在靖王府待了三日,两人便启程去往云州。
不知道是不是靖王故意的,将两人送出王府时,只牵出一匹马。
说话与笑容也同萧淮相似:“见你二人来时都是共乘一骑,去时也当如此吧。”
……什么歪理!
父亲的好意,萧淮自然身心皆领。笑意盎然地将楼湛扶上马儿,也跟着骑上去,一路享受软玉温香,心情颇为不错。
“青枝写信传回来,他追着那两人进入了云州,届时他自会来寻我们。”
坐在马背上,萧淮悠悠说着,注意到楼湛正在神游,眨眨眼,凑到她耳边,声音又低又磁:“魂兮,归来。”
楼湛打了个颤,立刻回神,猛地一抬头,险些撞到萧淮的下巴。
萧淮哭笑不得:“阿湛,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楼湛犹疑着伸出手,让萧淮看她手腕上的镯子。
那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浅浅的碧色仿若春日初至、春雨初降后,在河边生出的一片脆嫩。衬着楼湛细腻瓷白的纤细手腕,极是养眼。
萧淮目光中含着欣赏之意,看着这派旖旎景色。
楼湛道:“……这是你娘,王妃娘娘昨夜给我的,据说是王妃娘娘的传家宝。”
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轻易地给了她,真的好吗?
萧淮毫不在意,揉揉楼湛的头发,“即是母亲给的,就收着吧。”
“可是……”
“母亲将镯子给了你,便是承认你是靖王府的儿媳妇了。”萧淮心情更好,看楼湛难得有些变化的表情,低低笑出声来。
楼湛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业阳离云州有六日的脚程,骑着马儿也需三四日。如今接近十月,天气转凉,秋日的萧瑟气息也渐渐笼罩了南方。
云州四面环山,中间凹下轻缓,地势颇为奇特。进入云州,需要通过长长的山道,崎岖不平,极为危险。古人有云“难于上青天”。
但云州又盛产茶叶、丝绸、瓷器等东西,从平缓些的益州那边运出,因为皆是难得一见的好货,出价极为昂贵,也无人有甚怨言。
如此,云州便多出大商贾,平漓江家和邑南陈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山路曲折,其上又有血腥残忍的山贼,一般人都会选择绕点远路,不从山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