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其乐。似乎觉察到有人在注意自己,他停住折扇朝着苏建萍微微露齿一笑,眼光轻佻无礼。
苏建萍俏脸微红,急忙扭过头去不敢多看,心里即有几分羞恼也有一丝欢喜。
这回轮到马建龙不干了,重重地哼了声道:“什么东西”
没想到那伙怪客却是误会了,其中一个矮胖子“哗啷啷”晃动腰间系着长链怒骂道:“小兔崽子,你骂谁呢”
马建龙怒不可遏,正要起身论理,苏建萍忙将他按住,向那矮胖子赔礼道:“这位大哥莫要生气,他说的不是你。”
那矮胖子见是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向自己赔不是,心里的邪火消了大半,嘴里不干不净地低骂了几句,便接茬喝酒。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候门外来了一个头戴斗笠的少年。他穿了身布衫,身后背了面乌黑闪亮的盾牌,瞧见酒馆里有一桌坐的是邛崃山君等人,便要转身退出门去。
不想那红衣少女冲着那斗笠少年大声招呼道:“小和尚,你过来”
邛崃山君闻声回望,一眼瞧见斗笠少年,“啊哈”一声道:“妙极,妙极”
斗笠少年察觉到邛崃山君眸中闪动的凶光,心中暗叫倒霉,没奈何苦着脸挪步走进门里。
冷不丁那彩衣小姑娘也朝着斗笠少年招招手道:“真禅小师傅,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太好啦。”
苏建萍闻言又再向少年瞧去,心道:“敢情他便是云岩宗的真禅和尚,戴上了斗笠差点没认出来。”与马建龙悄然对视一眼,均都奇怪这小和尚为何没跟云岩宗的师长同行。
他们并不清楚,其实真禅一直没有回峨眉山,而是从雄远峰径直赶到了长白山。
那天他和杨恒母子分手之后,便随着凌红颐等人前往灭照宫。他先是将书信转交给了杨南泰,即由凌红颐领着来到了秦鹤仙的墓前拜祭。
尽管前两日即已获悉了噩耗,但当他站到母亲的坟冢前,仍旧禁不住大哭。想到几天前,他还怨她恨她,不愿认她,此时此刻更是悲从中来。
再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经历的种种厄运和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禅更感魂断神伤,悲愤难抑,什么四大皆空什么斩断尘缘,一瞬间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母亲,而他和她才真正相处了那么一点时光。
这怎么够,怎么够真禅的双手死死扣进青石垒砌的坟冢,涌起一股将坟墓劈开,再见她一面的冲动。终于,他勉强抑制住激荡的心情,在母亲的坟前郑重其事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然后,他呆呆地跪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凌红颐柔声劝慰道:“真禅,你要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说得倒轻巧,死的又不是你的娘亲真禅的心底猛然腾起一股无名怒火,总算念及这些日子凌红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料,没有发作。
凌红颐幽幽一声叹息,问道:“好孩子,你打算在这儿跪到什么时候”
真禅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天色,日光渐暗,不觉已是暮色低垂。
他的目光变得愈发迷茫,不在这儿跪着,自己又该干什么,又能往哪里去
他想到了杨恒,想到了杨北楚,也想到了明灯大师
终于,他一咬牙站起身,走到坟冢旁的一排古木前,掣出乌龙神盾运劲斩落。
“喀嚓”足需一个成年男子双臂合抱的粗壮树干应声折断。真禅不停挥动乌龙神盾削斩树干,又扯下大捆大捆的树枝藤蔓,就在坟冢不远处开始搭建凉棚。
凌红颐猜到了他的用意,脸上流露出一缕同情,默不作声地在旁相帮。
忙到将近子时,简陋的棚子搭建完毕,真禅爽然若失地坐在地上陷入沉默。
凌红颐取出一块方帕,替他拭去额头的汗水,温言道:“你想在这里多陪陪母亲。”
真禅机械地点了点头,与其说是在回应凌红颐,还不如说是想找个说话的人。
凌红颐在他的身边坐下,轻轻道:“你在这儿想呆多久都可以,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家──我有家吗真禅悲切地想道:“过去我把云岩宗当家,后来娘亲来了又走了,那个爹爹还不如没有,我哪里有家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可能有”
凌红颐在旁默默看着他,语气像母亲一样慈爱柔和,缓缓说道:“真禅,你不是一个人。这里有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你的爷爷,还有阿恒和令师你未来的路很长很长,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走过。”
第五集白山日暮第四章闻讯
就这样真禅在母亲的坟冢旁长住了下来。他不去数算日子,时间对于他毫无意义。
每天,他在坟前点香烧纸,拔草扫地,空下来的时候就待在凉棚里全神贯注地参悟魔真十诫。惟有如此,他才能拼命填满心里的空虚感觉,才能稍稍减轻失去母亲的痛苦和内心难以磨灭的愧疚。
然而他一直没有见到杨北楚又或是杨惟俨前来扫墓祭拜。凌红颐说,自打那天从黑沙谷里独自离去后,杨北楚就失去了音讯,踪影全无。
不回来也好。真禅心想:也许母亲在九泉之下大彻大悟,再不想见这个男人。
日复一日,雄远峰上的雪越下越少,坟冢外的树林里已能嗅到一缕春的气息。
这一天清晨翠鸟啼鸣,山色空幽,真禅照例在母亲的坟前点燃三炷清香。
忽然真禅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但绝不是凌红颐──她的身上总有缕清幽宜人的香气。而现在来的这个人,其实自己并没有听到他的步履声,甚至没有听到山风带动起衣袂所发出的那种极轻响动。
他感应到的,是来人身上散发出的一种气势,一种霸气。
那人在他的身后停下,蓦然那股沛然莫御的雄浑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禅没有动,他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所以更不愿回头。
“爱妻杨氏鹤仙之墓──”真禅的身后响起了那人的嗓音,低沉而略带沙哑,自有一种威仪,“爱妻杨氏鹤仙之墓”他沉缓地低念了两遍,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像坟冢里埋着的人与自己无关。
gu903();然后,他跨上半步在真禅的身边蹲下,从地上捡起一叠烧纸,一张张揭开丢进了火盆里“呼”地燃起,跃动的火苗鼓荡着热风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