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罡钻入杨恒的体内。起初萨般若真气略作流转,如同春阳融雪迅即将其化为乌有。可到后来渗入体内的南明火气越积越多,宛若一根根炽热的金针刺入经脉,由里而外生出火辣辣的灼疼感觉。
杨恒的呼吸渐转急促,从口鼻中喷出一缕缕火红色的浊气,头顶水雾腾腾,整个人也像是要被烤干了,凛然心道:“若非我服食了龙卷丹功力大进,只这片刻就要被南明离火烧得灰飞烟灭”禁不住对父亲的修为与意志愈发地佩服起来。
忽然胸口一热,杨南泰探出左掌按住他的膻中穴,一股纯正磅礴的热流浩浩汤汤注入杨恒体内,令得全身经脉的灸疼之感大为减轻。
杨恒晓得父亲每向自己渡入一分灭照魔气,自身的抵抗力便随之减少一分。
他翻掌架开杨南泰的左手,微喘道:“爹,我能坚持”一催丹田真气运转诸经百脉,不停涤荡迫入体内的南明火气,顿感精神一振。
然而好景不长,石牢里的南明离火越喷越厉害,亏得四壁有魔符保护,不然早已酥软熔化。惟脚下岩土并无魔符护持,业已熔成一潭亮红色的融浆,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浓烈的殷红色雾气嗤嗤弥漫,杨恒身上的衣衫禁不住热力炙烤,渐渐汽化,变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也是因祸得福,他的肉身长满红痂,竟是不畏离火烧烤,但浑身气血却似沸腾起来,一股股灼疼不住冲上头顶,三魂七魄都要碎断离窍了一般。
杨南泰见状轻舒猿臂,将杨恒提起,与自己互换了位置。
杨恒身子一坐,便觉到身体下方有一缕异常清冽的灵气汩汩绵绵地冒出,瞬间透进自己的体内,力量虽是微小,却也像在三伏酷暑里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不知比方才舒服了多少。
他恍然大悟道:“难怪爹爹能在此苦熬七年,敢情他的座下有一股灵泉相护。”
神智略一清明,只瞧见杨南泰紧闭双目满脸发赤盘膝悬坐在半空中,魁梧壮硕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剧烈颤动,往外逸出一缕缕红色水汽。
杨恒心头剧震,毫不迟疑地挥手一带,将杨南泰推送到泉眼上。
杨南泰一怔,欲待换回,哪知杨恒早有防备身子一闪已落到石门前,笑嘻嘻道:“没事,我顶得住。”身子悬空不敢与地上汩汩冒出的岩浆离火接触,合目运功。
然而没过多久杨恒便真的笑不出了。这地底的南明离火积郁了万千年,委实非同小可,纵令杨惟俨亦不敢在没有“洗冰灵泉”的佑护之下与之抗撷。
杨恒直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蒸笼里的肉包子,就差往上洒点儿作料了。
离火滔滔,已看不到父亲的身影,却听他在焦灼叫道:“阿恒,快过来”
杨恒咬牙不答,心道:“等我活着出去,定要把马罴劲丢进这石牢里做成烤全羊”
他的神志逐渐模糊,耳朵里嗡嗡轰鸣已听不到杨南泰的呼喊,努力晋入“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之境,好让自己的灵台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不至昏睡过去。
慢慢地,眼前的火焰幻作一团无边无际的红色光海,跟着又慢慢变黑,惟有阵阵撕心裂肺的火辣辣痛楚感觉兀自在吞噬着他,就如同即将没顶的洪水。
迷迷糊糊里,他的眼前浮现起一幅幅杂乱跳跃的旧日景象,既有天伦之乐,也有离别之苦,一颗禅心再也无法保持宁静,却是在功力大幅衰退之下灵台出现嫌隙,令得外魔入侵,神智泯然。
蓦然画面定格在厉青原向石颂霜求婚的一幕上,耳畔轰然响起那一声令他神伤魂断的“好啊”之声,如金鼓如雷鸣一记记重重敲击在心头。强压了多时的愤懑勃然暴走,灵台终于失守,杨恒“哇”地一口热血喷出,骨骸喀喇作响,身躯猛烈摇晃,已濒临散功边缘。
他却什么也不觉得,只在霎那间万念俱焚心死如灰,心底不甘呐喊道:“颂霜”凶猛的火龙扑袭在他的身上,红痂“嗤嗤”冒烟发出一股焦臭气味,眼瞧着就要将肉躯焚为灰烬。
绝望、悲伤、愤恨、凄苦种种心情仿似随着那一口喷出的热血,同时抛离,但觉红尘万状,悲欢离合,无不如五光十色的气泡般,幻灭成空。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与心灰。
莫名地,他的胸口生出一缕柔和淡漠的金色光晕,无声无息地蔓延到身上每一寸肌肤。狂暴的离火甫一接触到金光,登时翩若惊鸿往后退去。在杨恒身周尺许方圆里,形成了一团匪夷所思的真空。
杨恒却毫无知觉,身心沦陷在无边无际的空虚飘渺间,恍惚间却有一股醇和的清流汩汩不绝地涌入体内,如春风化雨悄然消融去经脉里肆虐的南明火气,然后顺流而下注入灵台,直似甘霖普降,滋润着干涸的焦土,孕育出新的生机。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已非言语可以描述。
杨恒在恍惚中略微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却觉得被慵懒与疲惫包围的自己,实不愿费神多想,便任由这股神奇的灵气脉脉周转,温润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杨恒隐约察觉到这股灵气的源头就在自己的胸前。他勉力凝念探去,不意脑海里“轰”地一记巨响,元神颤动飞升,就似天崩地裂般塌陷下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巍峨寺庙前,大门虚掩万籁俱寂,天地间充盈着祥和庄严的灵气,令人身不由己地肃然起敬。
杨恒怔立半晌,目光落在山门匾额上镌刻的“惊仙”二字上逗留良久,不无疑惑道:“惊仙难不成我已被南明离火烧死,魂魄飞升居然来到了西天极乐世界”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摇了摇头,扬声问道:“有人吗”话音渺渺传出,久久不闻应答声。杨恒想了想,轻轻推开山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伫立在寺庙中轴线上的宏伟大殿,气宇森森空无一人。大殿的匾额上一样的字体书有“大空”二字。
殿门敞开,杨恒缓步迈入。他的左脚方一步进门槛,耳听“呼”地一声大殿里九百九十九支香烛齐齐燃起,照得殿内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