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厉青原没应答,西门望却也不必再问,因为他已看到了答案。
在驼队左侧的一座小丘下,散落着数十段鲜血淋漓的人体残肢,几名天心池的弟子正强忍恶心捡拾拼凑。
“出了什么事”西门美人凑上前来,只看了一眼便花容大变,扭过头去“哇”地一声干呕起来。
“这些是楼兰剑派的弟子”东门顰望着已拼凑起大半的两具尸体,惊骇问道。
“是。”厉青原神情冷峻,眼里掠动着一抹森寒刻骨的杀意,说道:“从尸体上看,他们是遭锐器切割。”
“他奶奶的,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也太狠了点。”西门望喃喃说道,饶是他素来杀人不眨眼,见此惨状亦唯有头皮发麻。
杨恒默然不语,暗自想起那夜在土地庙中,斗笠人向大魔尊献上的一石三鸟毒计。难道灭照宫果真要依计行事,破坏楼兰会盟却又何以将人分尸
这时候尸体已拼凑齐整,两人的仙剑均在鞘中,尚未拔出。由此可见,凶手出手奇快,令得他们根本不及反应,即已遇害。
盛霸禅问道:“厉公子,他们两人的修为在贵派中如何”
厉青原道:“我要杀他们两人,至少需要十招。”
盛霸禅“哦”了声便不再言语,然而心中震骇却难以自抑。
数月前的樱花台剑会上,他曾亲眼目睹厉青原的身手,如果两个死者能够挡上十招,修为应该不弱。如今他们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在丘脚下,凶手的实力显已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当下厉青原吩咐两名同门将尸块用白布裹起,放上飞云魔驼,一同带回至尊堡。
突然出了这么档子事,众人俱都谈兴大减,各自在心中揣摩凶手的用意与来历。
尽管谁都猜到此次楼兰会盟绝不可能顺风顺水,但距离会期尚有三天,便有楼兰剑派弟子被人以这般惨忍的手段杀死,让人嗅到一缕山雨欲来的血腥气息。
大约半个时辰后,驼队浩浩荡荡抵达至尊堡外。众人在山门前下了座乘,自有楼兰剑派的弟子将飞云魔驼牵走。
厉青原引领众宾登上一条汉白玉砌成的石阶级步上行,杨恒与石颂霜跟在末尾。
石颂霜低声介绍道:“此地名叫鹰岩峰,因山势酷似一头展翅蹲踞的雄鹰而得名。至尊堡便坐落在鹰首崖之上,分作内外两堡。外堡住的均是些旁支弟子与杂役仆从,厉问鼎和他的嫡系同门却是住在内堡。”
杨恒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景致,但见山势渐高渐陡,云气聚合,山岚如涛,有白鸟翔空,有灵兽嬉戏,间或白玉石阶旁有磅礴飞瀑自石缝间泄落,汇作清溪迤逦激荡,往山谷里奔腾去。
众人都是穿越了茫茫戈壁大漠方才抵达此地。先前在鹰岩峰下,遥望一峰兀立高耸入云,却也绝计料想不到峰顶竟有如此绝佳风光,想那江南美景亦不过如此。
且越往上行,景致越幽静瑰奇,令得满身风尘一扫而空,心怀大畅。
西门美人和杨恒一样,都是头回拜访至尊堡,一双妙目不停地欣赏两边景致,赞道:“厉大哥,这儿真是个好地方,比咱们桐柏山都美。”
西门望哼道:“咱们桐柏山有什么不好,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
“什么狗窝不狗窝的,难听死了”西门美人皱眉道:“爹,你老是口不择言。”
盛霸禅微笑道:“三十多年前盛某也曾来过至尊堡,那时内堡的情形远不比今日。可想而知,这些年来厉掌门对至尊堡的经营委实费了不少心血。”
这话一语双关,除了西门美人天真烂漫,不识正魔两道各派间的险恶暗斗外,其他人均已听了出来。
盛霸禅明里在赞叹厉问鼎煞费苦心,将至尊堡修建得格局恢宏,譬如人间仙境,言外之意却是说他不安现状野心极大。
厉青原对此岂有不明之理淡淡道:“那也远不比长白天池,人尽皆知。”
西门美人可不晓得厉青原的话语暗藏机锋,是在反讽盛霸禅等人,只撇撇樱唇道:“我瞧长白天池也没什么好玩的,那水太深,什么也看不见。”
盛霸禅一怔,却见西门美人一脸的纯真无邪,绝不似在有意讥讽。他自不能和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便只能打个哈哈,干笑道:“不错,天池的水确也深不可测。”
杨恒在后头听得清楚,悄然望了眼石颂霜,似在说:“好家伙,还没见着厉问鼎呢,在这儿就唇枪舌剑干上了。”
石颂霜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杨恒明白她是劝自己多听多看少开口,免得再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微微一笑,用手偷偷指指厉青原的背心,又指了指自己,表示说:“我来就是为了他。等正事办完,即刻离开。”
这时西门美人悄声问道:“厉大哥,灭照宫的人到了没,你知不知道会有谁来”
厉青原摇头道:“我也不知。”说完话又将嘴唇紧紧闭上,再不多加半个字。
西门美人略感失望,一抬头却见石阶尽头不知何时已伫立着两名中年男子。
左边那男子身材魁梧,面如黑锅底,鼻直口阔,穿了一袭黑色长袍。右边站着的像是位中年儒生,相貌普通,面色焦黄,却只剩下一只左眼湛湛闪光,譬如柄利剑,似能一眼看透到对方的心底,宽袍缓带,神情冷厉。
面前这两个人西门美人自是一个也不识。她见厉青原停下脚步,便凑到他身边问道:“厉大哥,这两人是谁”
厉青原木无表情地瞟过那两个男子,说道:“是本派的权师叔和正一教薄总管。”
西门美人于仙林典故所知甚少,尽管厉青原已报出这两人的名头,她亦只是姑且听之,并无多少震撼之感。
可亦步亦趋跟在宝贝闺女儿身后的西门望却是大吃一惊道:“敢情那独眼龙便是魔教大总管薄云天据说此人的右眼是在八十余年前那场正魔大战中为道圣宗神秀所伤,不想因祸得福在教中声誉越隆。此后辅佐南宫北斗夺得教主宝座,更是立下汗马功劳,俨然已成魔教的二号人物。这些年来他深隐不出,总理魔教万机,连教中的八大长老也难得一见。今日闻得盛霸禅到来,他竟放下前嫌与权抗鼎降阶而迎,也算给足了天心池的面子。”
果然,盛霸禅望见薄云天与权抗鼎前来迎接,素来严峻的脸上亦不禁露出一丝欢容,含笑抱拳道:“薄总管与权兄连袂远迎,盛某愧不敢当。”
薄云天淡然还礼,嗓音沙哑低沉道:“盛总监客气了。”
权抗鼎也是一礼,笑道:“诸位耆宿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敝堡蓬荜生辉”
几人聊得热闹,却将桐柏双怪和杨恒、石颂霜等人冷落在了一边。
西门望心中不忿,明明晓得人家是专程来接盛霸禅的,可见此情景仍忍不住低声嘀咕道:“他奶奶的,狗眼看人低”
他的语音虽低,可在场众人无不是功力精深之士,自是听得真真切切。
薄云天看似漫不经心地一眼扫过西门望,抬手道:“盛总监,往里请”
西门望却被对方的眼神慑得心头剧震,像是被把刀子狠狠在胸口插了一记,后面的粗话梗在嗓子眼里再也骂不出来,眼见薄云天和权抗鼎偕着一众天心池高手上了山,凛然暗道:“这独眼龙名不虚传,一身功力可比老子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