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衷起身过去将穷奇拎开,“嘭”的一下合上门,整间木屋都震了一下。
穷奇气得“噗嗤”乱叫,爪子在门上一阵挠,咯吱咯吱的刺耳。
风衷不管它,在斩贺对面坐了下来。
斩贺一直挨着门没接近,手揉着身上的兽皮,昏暗之中垂着头,忽然问了句:“神女喜欢斩鄂,这个名字吗?”
风衷道:“喜欢啊,念起来像是斩尽世间恶事,是个好名字。”
斩贺的头愈发垂低下去:“那我,以后不叫斩鄂,就叫斩贺行吗?”
风衷愣了一下,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她又没叫他改名。“你想叫什么都行啊。”
斩贺缩了一下腿,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不想叫斩鄂。”
风衷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八成是想把话说的委婉些,可又不会绕弯子。“你是想说你不想做斩鄂是不是?”
斩贺不吭声。
风衷扯了一下嘴角:“那你为何要答应明夷呢?”
斩贺抓了抓身下的木头,像是遮掩心慌:“明夷说我跟神女好,就会有娃娃,我们就能传下去,不然以后就没我们这样的人了,我不想以后没人,我也想跟神女好的……可是明夷可怜,神女那么好,有那么多神仙喜欢,明夷没有,她以后就一个人,老了也一个人,我不想她一个人……”说到后来,竟带了哭腔。
风衷说不出话来,他连靠近都不敢靠近自己,这哪是舍不得明夷,分明就是非明夷不可。
她叹了口气,女娲大神为何要给她安排这样的姻缘?难道就因为他是凡人之中唯一一个还未成婚的成年男子?
屋中寂静,只有斩贺低低吸鼻的声音。她有些心烦,起身推门出去。
穷奇正好贴在门上,木门一开撞它一脸,它双爪捂鼻,疼得蹦了两下。
头顶上方隐隐有琴音传来,风衷踹了它一脚,驱使它变化,乘着它飞向上方的山峰。
圆月当空,照着不合关的峰顶,清清落落勾勒着一道端坐的身影,微蓝天衣闪耀银光,霜雪白发撩拨琴弦。
风衷走过去,在他对面席地而坐,也不打搅他,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奏曲,倒是心静了不少。
一曲终了,她托着腮开了口:“我在这里住了有些时日了,老祖今日才现身。”
不合老祖抬眸,深邃双目若深潭幽幽:“老夫得知来了些新邻居,所以来见一见,今日似有喜事,赠予一曲以当贺礼吧。”
风衷苦笑:“老祖真是耳目聪灵,莫非又是从曦光那里得知的?”
不合老祖没有作答,又悠悠拨起了琴弦。
风衷对音律不甚精通,却觉得他这曲谈得分外凌乱,到最后倏然收手,十指按在琴上,铿的一声闷响。
他道:“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罢了,你是长生体,很快他就会垂垂老矣,而你还面貌如旧。”
风衷一愣,点点头:“的确如此。”
“等得起。”
“嗯?什么等得起?”
不合老祖抱琴起身,倏然跃下山峰背后不见了踪迹。
风衷愕然地坐在原地,直到穷奇拽她,她才起身飞入谷底。
回到木屋前,火堆灭了,四下黑暗。风衷借着月色进了木屋,看见门口还坐着斩贺,抿了抿唇道:“我以为你走了。”
斩贺垂着头不做声。
风衷坐下来,情绪恹恹:“我遵从女娲大神的安排,可又不想勉强你。女娲大神向来对你们多加爱护,相信她也不会愿意勉强你们的意愿,只是这姻缘……”她握紧了龙桑杖,挣扎犹豫了许久,“你将明夷也娶了吧,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两全之策了。”
斩贺抬起头来,神色看不分明。
风衷垂眼,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到这步,恨不得自己从未去过蓬莱山底,也从未见过那面三生镜。
手被握住,她缩了一下手指,发现斩贺靠了过来,不禁微微绷紧了身躯,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的脸也靠了过来,风衷闭上眼,不过一瞬,忽然挥出了龙桑杖。
斩贺被震得摔开,一下撞在木门上,穷奇顿时窜到了门口。
风衷站起身来,龙桑杖指着他:“你是谁!”
附近的山头,不合关口,栅栏院前,四处她都画上了阵法,一般的妖魔鬼怪接近便会被困住,除非来的是不能被控制住的虚无之物。
斩贺抬起头来,眼中浮出幽蓝鬼火:“真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凡人存在,竟能逃得过我的生死簿。”
“我就知道是你!”风衷的龙桑杖送去,他闪身避开,滚去了门外。
自熄灭的火堆旁站起身来,斩贺谨慎地走开几步,声音却来自于郁途:“不愧是种神,为了凡人连与他人共侍一夫都能做到,当年被众神敬仰的上古大神,竟然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风衷震怒,龙桑杖掷出,直插在他面前,生气震慑,他摔倒在地,眼中幽光顿时隐去。
“明明就重伤未愈,还敢出来作祟。”风衷竖指念诀,四周阵法接连亮起,映照山谷幽幽晕黄。
斩贺的身躯又爬了起来,眼中幽蓝时隐时现,忽然扭头朝谷外冲去。
风衷连忙追出去,手指掐动,穷奇一跃而至,身躯陡然暴涨,毛发由纯白化为火红,她翻身而上,急追出去。
阵法的光亮惊动了栅栏院里的人,明夷举着火把领着一群人冲了过来,已是人去屋空。